李落微一揚眉,回頭看了袁駿一眼,淡淡說道:“袁将軍怎會出兵的?”
袁駿急急一禮,回道:“大将軍,末将探知西戎左軍殘部自漠下城以東朝向漠山一帶出沒,動靜不明,末将恐羌行之别有企圖,便率兩萬精銳自東南一側趕往漠山,不過還是去的晚了些。”
“事到如今,你們覺得羌行之的計策,有沒有破綻?”
話音剛落,便見帥位之上的狄傑嘴角露出一個微不可察的笑意。
呼察靖三人對視一眼,袁駿斟字酌句道:“末将以爲,羌行之此番謀算确有破綻,雲帥麾下有十五萬大軍,羌行之長途奔襲,兵困馬倦,且與我軍交手多次,深知雲帥并非等閑之輩,要想一戰見功,實屬不易,若被我軍斷了後路,羌行之一旦破不了雲帥的大營,幾無生機。羌行之與我西征大軍交手數年,老謀深算,進退有序,行軍虛實難測,從未見過像今日這般铤而走險,末将幾人應知其中有詐才對。”
“嗯,除此之外,可還有異處?”
“這?”呼察靖三人一臉苦思,帳内其餘衆将也都暗自思索羌行之此次出兵用計的破綻之處。赫連城弦猛地擡頭道:“大将軍,末将想到了。”
“哦,赫連将軍,你說。”
“羌清竹兵困一隅,羌行之沒道理破了雲帥的大營,與羌清竹會合,真是如此,等到我軍齊至,與雲帥數十萬大軍,定能将羌行之困死在漠山以北。一旦我軍勢成,羌行之除非可借道蒙厥,還需穿過黑水回錾和回蒙兩國,姑且不說回錾國,回蒙與西戎乃是世仇,兩國交戰已近百年,倘若羌行之擇此路,簡直是自尋死路,回蒙恐怕不會比我大甘客氣幾分。”
李落微微一笑道:“赫連将軍言之有理,若你是羌行之,你該如何破此危局?”
“末将以爲要想破我大甘軍陣,除非在戰場上殺散我軍将士,不過如今看來,羌行之的左軍已沒有這等戰力,須另尋他途,如此一來,羌行之隻能向東行軍,繞過旗涼和駝城,逃向狄州南部,或有一線生機。”
赫連城弦的想法與李落不謀而合,帳中諸将連連點頭,李落在行軍之初便嚴防羌行之逃回露水南岸,特令劉策在露水沿線嚴加防備,若讓羌行之越過露水,狄州地廣,再想擒下羌行之便難于登天了。
李落點了點頭,接道:“還有麽?”
呼察靖不落人後,揚聲道:“大将軍,末将細想,羌行之率部雖有糧草,不過大軍盡是輕裝,糧草最多也就夠幾日用度,堅持不了多少時日,倘若軍中無糧,西戎左軍再是勇猛,也沒有法子空着肚子和我軍交戰,一旦被困,西戎左軍不戰自潰。”
“都對,羌行之率部已是強弓之末,便算有此一勝,隻要沒有盡殺我大甘将士,終難逃頹勢。”李落語氣一轉,靜靜說道:“呼察将軍,赫連将軍,既然羌行之有這麽多破綻,爲何你們會敗?”
帳中氣流猛然一凝,良久,呼察靖大聲回道:“大将軍,是末将輕敵之過,請大将軍責罰。”
李落搖搖頭道:“先不談責罰,呼察将軍,你但說無妨。”
呼察靖穩了穩心緒,沉聲回道:“今次戰敗,一來确屬末将輕敵之故,以爲羌行之困獸猶鬥,不足爲慮,心急爲我大甘戰死的弟兄們報仇,出兵太過倉促,二來擔心他會破開雲将軍的大營,與羌清竹的六萬大軍會合,我軍再勝,又須多花時日,還不知要死傷多少将士,再者,”呼察靖看了身旁的赫連城弦一眼,臉色微紅道:“末将心中還想與赫連将軍一争高下,才會率先起兵。”
赫連城弦見呼察靖直言不諱,頗爲吃驚的看了呼察靖一眼,低聲回道:“大将軍,末将也有争勝之心,不及細想,便擅自出兵。”
李落沒有說話,大帳之中落針可聞。李落回頭看了狄傑和沈向東一眼,狄傑面色肅然,無怒無喜,沈向東低頭看着桌上的茶杯,似要從這粗陶杯盞中瞧出什麽端倪來,李落無奈,暗自搖搖頭,轉身回到桌後坐下,帳中諸将呼吸一重,呼察冬蟬看看李落,又看看兄長,忐忑不安。
李落長出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戰場時機,稍縱即逝,倘若他日再遇到這樣情形,你們該當如何?”
帳中衆将聽到李落此言,已知李落實無責罰之心,都松了一口氣。呼察靖還好些,赫連城弦和袁駿俱是一震,赫連城弦率先回道:“緊随西戎殘部之後,與雲帥呼應,破西戎騎兵。”
呼察靖與袁駿異口同聲道:“先破漠下城。”
“好。”李落朗聲說道,“不錯,我大甘三軍分出兩軍緊跟羌行之,另起一軍破漠下城,一旦城破,羌行之便是無根浮萍,再難逃出我軍重圍。”
說完長身而起,道:“此戰非兵不利,戰不善,隻是諸位将軍小瞧了羌行之,要知羌行之縱橫狄州,數十年不倒,自有他過人之處,狄州交戰,若不是狄帥來援,露水一戰,我牧天狼部幾近覆沒,以後行軍,斷不可有輕敵之心。”
呼察靖三将眼中一熱,大聲應道:“遵大将軍令。”
李落輕輕搖了搖頭,道:“李落從軍尚不足年,行軍之道,遠不及座中諸位,牧天狼死傷近半,和我這個主帥脫不了幹系。這些日子在沙場之上和将士們同生共死,攻城拔寨,反倒不覺得有什麽,或成或敗,或生或死,也不過幾個時辰罷了,隻是戰事稍緩,營中負傷的将士,還有身死異鄉的大甘豪傑,卻總是繞在心裏,難以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