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神情一暗,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山川,道:“我是棋子,你也是棋子,不過下這盤棋的不是人罷了。”
長甯一呆,明白過來,悲傷的問道:“如此說,我也回不了西戎了。”
李落心中一痛,長甯冰雪聰明,這些天李落緩兵不動,已看出端倪,軍中知悉長甯身份的幾人怕也早有懷疑了。李落擡起頭,漠漠望着長甯,淡然道:“現在還不能回去。”
長甯隻覺得心底似有什麽東西冰消一般,空空落落,良久,幽幽如一潭死水般沉寂,輕聲緩緩問道:“你要以我爲餌?”
遲立和楚影兒都是一震,看着長甯,誰也說不出話來。李落平靜的看着長甯,點了點頭,道:“不錯,你貴爲祖神殿聖引,以你爲質,羯羅必會興兵來犯,牧天狼以逸待勞,或能一戰平定西府。”
長甯絕然沒想到李落竟然未加半點掩飾,隻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突地,兩行清淚順着白玉般的臉龐流了下來,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初見我時,就已經開始計謀了麽?”
李落微微一滞,沉聲說道:“不錯,我隻要天下人知道你在我牧天狼軍中,至于你是生是死,都已經無關緊要。”
“好,好,”長甯喃喃自語,眼前的李落變得極爲陌生,似乎從沒有認識過,往昔在西戎的數月時光,仿佛是黃粱一夢。長甯穩住輕顫的身形,又再默然看了李落一眼,轉身出了石屋。
李落還是一臉冷漠,向楚影兒說道:“你看好聖引,不得讓她離開落草山半步。”
楚影兒應了一聲,急急走了出去。等到兩人都出了石屋,遲立才倒吸了一口涼氣,駭然道:“這眼神……”
李落沒有接言,嘴角微微一動,慢慢的坐倒在石台上。遲立心有不忍,不禁問道:“大将軍,何必說的這樣絕情?”
李落閉上眼,壓下心中的思緒,長籲了一口氣道:“該知道的總歸會知道,何必騙她。”頓了一頓,接道:“恨一個人恨的深了,也會活下去。”
遲立愣了半響,沒有再說話,悄然退出了石屋,隻留下李落一人靜靜的坐着。等到遲立離開,李落緩緩睜開眼睛,望着屋頂,自語道:“洛兒,我是變了麽?”
鷹愁峽。
西戎右帥羯城這些天寝食難安,自前幾日出兵,被牧天狼逼退,還不等軍中定議如何出兵,不知又是從哪裏洩露了長甯的行蹤,流言四起,傳的沸沸揚揚,堂堂祖神殿聖引竟然落到了大甘軍隊的手中。
羯城大驚,急命人徹查,豈料想一查之下,消息散布的愈加快了,雖抓到幾人斬首示衆,不過反倒弄得人人皆知。羯城明知有人刻意散布流言,但也莫可奈何。
除了大甘奸細外,有不少窺視西戎的敵國也派人暗中推波助瀾。消息一經傳開,西戎族民群情激憤,這些天每天都有人到軍營前追問真假,更讓羯城頭疼的是軍中将士也知曉了此事,不時有将領請戰,欲與大甘一決生死,救回聖引。
羯城費盡口舌,安撫軍心,不得已将幾名領頭的兵将斬殺,這才穩下大軍,誰料想羯烽火倉皇逃回鷹愁峽,所率血沙大軍全軍覆沒,隻有寥寥幾人活着回到了鷹愁峽。
當日羯烽火出兵離開鷹愁峽時聲勢浩大,軍民皆看在眼裏,再難遮掩。如今已成騎虎難下之勢,羯城怒氣填胸,便欲斬殺羯烽火一平兵憤,軍中幾員大将苦勸之下,才免了羯烽火死罪,命人将羯烽火關入大牢,靜候發落。
豈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聖引被擒的消息莫名其妙在朔夕不翼而飛,西戎望族大驚失色,齊齊入城,質問羯羅。羯羅暴怒,傳來谕旨,命羯城将大甘牧天狼盡殲于狄州,一個不留。
谕旨之中并未論及聖引死活,出兵之前羯城曾與羯羅密議,原本羯羅便想置長甯于死地,以用軍心,豈料釀成了今時今日的局面,一發不可收拾。
劉策和呼察靖陳兵狄州,虎視眈眈,李落又隻是堅守落草山,并不退兵,就在等着西戎大軍離開鷹愁峽,羯城與軍中幾員大将都明白牧天狼的企圖,不過卻難以安撫軍民怒氣,皆都束手無策。
鷹愁峽,右帥府邸。
羯城一臉陰沉的看着座下諸将,羯烽火因爲和李落有過對陣沙場,也被帶到廳中議事,此刻一臉懊惱,悶聲不吭的坐在下首。羯城看在眼裏,平添了幾分怒氣,喝道:“血沙五千将士戰死沙場,你說,牧天狼虛實如何?”
羯烽火擡頭看了其父一眼,又再低下頭,唯唯諾諾的回道:“父帥,大甘狗賊隻守不攻,龜縮在落草山,孩兒一時不查,中了埋伏……”
“放屁,”羯城暴喝道,“血沙五千餘衆,李落幾人剛到落草山時才不過數百兵馬,就能将你困在狄州不成?”
羯烽火急急辯解道:“回禀父帥,落草山易守難攻,孩兒原打算将他們餓死在山上,沒想到甘狗狡詐,竟然埋下了一支伏兵,從後包圍了血沙,将士苦戰之下難以突圍,才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座下一将看到羯城還欲呵斥羯烽火,起身一禮勸道:“大帥,這也不全是烽火的錯,想那落草山地勢确實險惡,當年狄州有一股山賊四處作亂,便是以落草山爲營,我西戎大軍圍剿數年,最後才将他們困死在山上,平了此亂。烽火定計原也沒什麽錯,隻不過沒想到這個年紀輕輕的大甘皇子,竟然如此詭計多端,暗中藏下一支騎兵,等血沙兵馬人困馬倦之際悄然殺出,人數更數倍與血沙,血沙之敗,也并全非烽火一人之責,錯就錯在我們都低估了這支大甘軍隊。”
羯城狠狠的看了羯烽火一眼,沒有再說話。父子連心,羯城如此呵斥羯烽火,也是想着日後得勝能讓羯羅網開一面,赦其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