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李落一轉馬身,對着倪青說道:“倪青,你先帶這位姑娘回營,将懷王帳中的侍女安排去軍中大夫處,告誡軍中将士,莫不可有輕薄無禮之舉,有違此令者,按戲辱良家婦女論罪。”
“是,屬下遵令。”倪青應道。
李落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目已泛淚的女子,心頭一痛,轉身離去。
回到中軍大帳,楚影兒已經等在帳内,見到李落進來,起身一禮道:“大将軍。”
李落雙手虛接,微笑道:“不用拘禮,這一路辛苦楚姑娘了。”
楚影兒也不虛套,徑自回道:“大将軍,屬下在西戎數處重鎮和狄州各處查探了一番,近年西戎人口遽增,軍隊不斷擴充,從事農耕放牧之衆卻未見增加,西戎每年都要和西域其他諸國換些糧食。”
楚影兒一頓,冷聲道:“以奴隸換糧食在西戎已經司空見慣,年景不好的時候,一個人還及不上一隻羊的價錢。”
“這些被販賣的人都是大甘的麽?”
李落的聲音頗爲奇怪,楚影兒擡頭看了一眼李落,隻是李落目光悠遠,面容平靜,看不出喜怒來。
楚影兒回道:“不全是,大甘可占到七成左右,其他還有一些與西戎相鄰的西域小國,還有,奴隸買賣的商人之中,最少有近半是從大甘來的。”
李落沒有意外,當年在卓城時,就有不少西域的藝伎女子,雖說朝廷明令不可販賣人口,隻不過幾近虛設。
莫說暗地的交易,便是光天化日之下也有這些買賣,章澤柳和于英就買過幾個,還要送給李落,不過都被李落謝絕。
隻是再從楚影兒口中聽到這些話,心中還是有莫名的難受,似是有巨石壓住胸口一般,臉上倒沒有流露出半分顔色來。
李落微微定下心神,問道:“今年西戎景況如何?”
“還算好,與西域諸國交戰都占了上風,沒有什麽天災人禍,除了戰事比較多外,沒有什麽大事,隻是過往商旅都傳言西戎左右元帥不合。”楚影兒看了看李落,接道:“這個恐怕要樞密院來查探了。”
“嗯。”李落點點頭,“我會讓楊大人幫忙,還有其他的消息麽?”
楚影兒從懷中取出一本書冊,雙手遞給李落,道:“大将軍,這是屬下将沿途的一些風俗地理以及其他雜事詳記下來,包括地方官員和一些有影響的宗族,請大将軍過目。”
李落喜道:“好,好,楚姑娘果然心思缜密。”接過書冊,李落随手翻開,映入眼簾的字迹娟秀異常,行轉勾劃極爲流暢,下筆輕重粗細自然分明,比之一些大家不遑多讓。李落看了楚影兒一眼,訝聲說道:“楚姑娘寫的字好工整。”
楚影兒一滞,似是沒想到李落會誇獎自己的字,不知在想什麽,神思恍惚了一瞬,等到李落連喚了兩聲,才将楚影兒驚醒。
“大将軍,還有别的事?”
“哦,”李落微覺詫異,不過沒有多問,“你下去休息休息,我着倪白找人做些吃的給你送去,這兩天就不用再做什麽,好好在營中歇歇。”
“不用麻煩大将軍,屬下自去安排。”楚影兒躬身一禮,又自恢複冷冷冰冰,轉身走出大帳。
李落微微一笑,低頭仔細看起楚影兒記下的西戎民情。
楚影兒掀開帳簾,突然停下來,回身說道:“大将軍,還有一事。”
“嗯?什麽事?”
“年關之後再過五天,是西戎每三年一次的長甯節。”
“長甯節?可是西戎各宗族去祖山祭奠一事?”
“是,原來大将軍已經知曉了。”
李落眼中精芒一閃,輕輕一笑道:“在書上讀到過,傳說這祖山之上有西戎的祖神巴羅,就是這巴羅神創造了西戎各族。每過三年,西戎的大小家族都要去祖山祭拜,按着各族的名望和所侍之事,以列各族在祖山的排位,拿些廟祝和皇家的好處罷了。”
楚影兒些微帶點嬌嗔道:“大将軍,這可不是大甘的廟祝,西戎一國的聖引,地位崇尊,比西戎國君更受族人愛戴,都可以聯諸族廢國君,另立他人,就是西戎的國君見到聖引,也要畢恭畢敬,不敢有半點怠慢。”
“哈哈,長此以往,怎會不出亂局?堂堂一國之君,錦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如今的這位西戎國君不過剛逾而立之年,志向高遠,近年更是大興武力,看來這西戎王朝也非是平平靜靜。”
“哦,大将軍已經有了定計?屬下不打擾了,先行告退。”楚影兒似是覺得自己說的多了,匆忙一禮,出了大帳。
李落莞爾一笑,也不生氣,坐在地圖前仔細的看起了手中的書簡。直到掌燈之後,李落放下書簡,沉思了片刻,傳了劉策和沈向東前來中軍議事,直到天明幾人才自散去。
李落沒有休息,喚過倪青倪白,向卓城發了一份急件。
急件發出後幾日,營中一如往日未見異常,不過中軍的探子私下在沙湖以及天水一帶活動更密,李落也悄悄出去了兩三趟。
數日之後,從王城傳來回信,李落看過之後,當即命衆将到中軍議事。
不到一刻,營中諸将盡皆到齊,除了劉策和沈向東外,其餘衆人都是一頭霧水,不知所爲何事。
李落也不多言,将萬隆帝的聖旨宣讀了一遍,衆将心頭一震。
旨意天水沙湖兩州的糧食買賣自今日起都要建冊在錄,無論大小須得經過征西經略,若私自交易糧食,不論對方爲何許人,都按通敵叛國之罪論處,立斬不赦。
此令一出,李落在西府的權柄可算是極大。
西府數州,糧食買賣的商賈占到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是一些馬匹鐵器以及絲綢等物的商家,若算上以物易物,還要再加上數成,如此一來,除非公然造反,不然輔以十萬牧天狼将士,超過三成的商人都要仰着李落的鼻息行事。
近些年,西府一些大甘商人唯利是圖,勾結邊關,私下和敵國過從甚密,罔顧死戰邊疆的将士,投敵賣國者更不在少數,還有一些幹脆和馬賊勾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隻是朝廷無道,無人去整治,而且大甘律例軍隊向不能幹涉地方政事,如此一來,州府官員更是無法無天,戍邊将士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些幹脆同流合污,以牟巨利,在西府惹得天怒人怨,直到征西使狄傑到任之後才稍稍有些遏制。
李落念完聖旨,帳内衆将都面含喜色,有了萬隆帝這道谕令,西府天水沙湖兩州的糧食交易俱被牧天狼控制住,雖不見得能懲治多少投敵叛國的奸細,不過至少不會讓大甘的糧食随随便便就落入西戎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