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熟悉的面容，連眉眼和神情都與印象中的絲毫不差。
男人看他的眼神，也跟記憶裏一樣，那樣溫和。
仿佛大海的波瀾一樣，悠遠遼闊。
二十年過去，他已經長大了。
而他的父親，卻還是停留在舊日的時光之中。
就像是……宿命中的相逢。
即便在從冰雪銀原中出來之後，慕影就知曉他父親還活着，而且就在東方。
可是，他是不能确定的，隻存了一點小小的希冀。
希望破滅的痛苦，遠比絕望了二十年要來的深。
他甚至都不敢來到這裏，生怕在得知什麽自己無法承受的噩耗。
可現在，他的父親就在眼前！
這是被告知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的人，死的連屍首都沒有的人。
這一刻，以一種極爲蠻橫和強硬的姿态從天而降。
一人一劍，滅殺數十靈聖。
這是……慕琛白！
二十年前，人族最卓越的天驕。
“父……父親？”
慕影的聲音，幹澀沙啞，又帶着幾分顫抖。
壓抑了十幾年的情緒如驚濤駭浪一般洶湧而來，瞬間接踵而至，将他淹沒。
就像是終于找到了依靠一般，慕影再也沒能支撐住，身子猛地倒下。
泠音迅速地扶住他，面容之上帶着幾分茫然。
長流更是怔愣住了，眸中流露出來了幾分不可置信，失聲喃喃：“琛白……”
頃刻失語，天地寂靜。
君慕淺也稍稍一愣，心中大動。
她一直确認慕琛白沒有死，不過不曾料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她以爲，慕琛白不回慕家的原因可能是受了重傷。
但是同一時刻，她的心也沉了下來。
如果之前還不能确定，心存疑慮，現在卻是已經完全沒有了。
慕琛白，不會是她的親生父親。
即便他的模樣和她是那樣的相像，甚至還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可他們之間，卻沒有任何血脈的延續和波動。
不是……
君慕淺眼睫垂下，那麽她到底是誰？
是跟前世一樣，她的親生爹娘不願意要她，将她摒棄街頭？
還是，她根本就無父無母，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君慕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但是旋即，她感覺到心中湧起了無限絕望和疲憊。
一瞬間，竟是有一種想要滅世的沖動。
不好，心魔！
君慕淺眼神微微一變，立馬凝神，運轉了六神咒，開始靜心。
幾次呼吸之下，才将這突如其來的情緒消磨掉了。
這個心魔，實在是太久了。
兩世，都沒能根除。
君慕淺擡頭看去——
暴雨模糊了視線，卻不妨礙她看清楚眼前景象。
就這麽短短一瞬，鴻蒙宮竟隻剩下了修羅和三霄長老兩個人。
此時，慕琛白和慕影遙遙相對着。
太過想象的面容，帶來了強烈的視覺沖擊。
不管是誰看，都不會懷疑這就是一對親生父子。
而瞧着這一幕，三霄長老像是明白了什麽，又驚又怒，脫口而出：“原來，你就是長依下嫁的那個人類！”
下嫁？
這個詞，在此刻就是一個笑話！
慕琛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沒有什麽表情。
他足尖一點，身形一掠，就來到了慕影的身邊。
慕影勉強睜眼，看着那張和他極爲相像地臉，喃喃出聲：“父親……”
他擡起手想要去觸碰，看看到底是不是因爲自己在瀕死之刻，出現了幻覺。
可還沒等他碰到，男人已經将他護住了。
周身的溫暖告訴他，這并不是幻覺。
模模糊糊之中，慕影似乎感覺又回到了小時候。
彼時他爹娘還都健在，
像是想到了什麽，慕影掙紮了一下：“爹，我……”
“小影，别開口。”慕琛白卻是制止住了慕影，聲音沉穩，“會加重你的傷。”
随後，他又轉頭，對着泠音微微一笑：“姑娘，你也坐下來。”
泠音罕見地無措了起來，但是她也乖乖地照做了。
慕琛白微微皺眉，查看着慕影身上的傷勢。
越查看，神色越冷。
他擡起手，掌心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來，開始了醫治。
随着光芒的流轉，慕影身上的傷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着。
“……”
所有人都看着，但沒人敢出聲，也沒有人敢動。
又将泠音身上的傷也治好之後，慕琛白才緩緩起身，看向了還處于驚懼之中的三霄長老。
他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沉靜，沒有任何冷厲的情緒外露。
但是偏偏，三霄長老就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龐大壓力。
心裏的驚駭越來越盛，站都站不穩了。
慕琛白擡眼，聲音淡淡：“鴻蒙宮真是好大的手筆，多年不見，倒是越來越猖狂了。”
語調，也十分的平緩。
在這極具威壓的注視之下，三霄長老無可抑制地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叫：“是你，真的是你！”
她激動地無語倫次：“你明明已經死了才對！”
鴻蒙宮宮主親自出手，這整個萬靈大陸乃至須彌山竟然還會有人活下來？
慕琛白颔首，脾氣很好：“你們依舊可以當我死了。”
三霄長老被這句話氣得直接吐出來了一口血，她身子顫着：“你、你……”
“爹。”慕影終于緩過來了，站起了身。
他知道現在不是叙舊的時候，即便他有太多的問題要問。
慕影像是想到了什麽：“爹，小淺……小淺！”
他轉過身來：“小淺，快過來，你不是也想着要見爹麽？”
君慕淺一愣。
下一秒，慕琛白已經轉過了身，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
君慕淺的心忽然一緊，頭一次感覺到了名爲“忐忑”的情緒。
甚至是……有些害怕。
慕琛白卻是笑了，他朝着她在招手。
舉手投足之間，很是自然。
“小淺。”他這樣叫她，口吻溫和，十分熟稔，像是真正的父親，“你站在那裏做什麽，還不過來？”
“我……”君慕淺看着那雙眼眸，卻說不出來一個拒絕的字。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過去。
當然，也順便帶上了帝曜。
這是人質，可不能放了。
但一靠近，君慕淺就更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看着男人的臉，頭一次希望這就是她的父親，可是……
“琛白。”長流也走了過來，神色驚喜，“原來你就是那個無面人，你還活着！”
慕琛白颔首微笑：“是我，二哥，好久不見。”
“還說什麽好久不見？”長流動了動唇，萬千話語，最終也隻化爲了一句，他用力拍着眼前人的肩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話一說完，全身都忍不住地顫。
若是……若是五妹還在就好了，五妹，你泉下要有知，會有多開心啊。
“其他話，一會兒再說。”慕琛白說，眼神一掃，“現在，還是解決眼前的事情罷。”
聽到這句話，君慕淺很是果斷，就将帝曜給提了起來。
“不如，就從他開始好了。”
“哦？”慕琛白轉眸，銳利的目光就将帝曜鎖住了，唇微勾了起來，“這幅樣貌，不先照照鏡子，還要娶小淺？”
君慕淺突然就被嗆住了：“咳咳咳……”
她怎麽就沒發現，穩重如慕琛白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帝曜的一張臉，已經氣成了豬肝色。
什麽叫做這幅樣貌？
他在鴻蒙宮之中，追求者衆多，連池瑤都拜在了他的腳下。
有幾個人，容貌能勝得過他？
“要娶小淺，還要殺小影……”慕琛白的目光漸漸冰冷，“倒是繼承了你們宮主的無恥。”
“住口！”三霄長老大怒，“不許污蔑宮主大人！”
“嗬嗬……”帝曜好不容易喘過來一口氣，“你、你想幹什麽？”
慕琛白不言不語，挂着紅鏽的劍卻是揚了起來。
其間寒光閃爍，灼傷了人眼。
靈力在這一刻，又波動了起來，引得天地爲之共顫，彙聚了磅礴之力。
隔着有一段距離，三霄長老都感覺到了暴虐的殺意。
“無面人！”她怒吼出聲，“你若是敢傷小曜一分一毫，鴻蒙宮是不會放過你的！”
三霄長老的眼睛都紅了，皺紋猙獰：“這是鴻蒙宮的少宮主，宮主捧在心尖上的人，你真的敢殺？”
慕琛白聞言，動作沒停，倒是開口了。
聲音極淡，殺意更甚：“我捧在心尖上的人，他還不是殺了？“
三霄長老猛地震住，神色大駭：“不，你不應該知道的，你怎麽能知道！”
聽着兩個人的對話，君慕淺的雙眸一凜。
鴻蒙宮宮主，殺了慕琛白捧在心尖上的人？
這心尖上的人，除了慕影，就隻有長依了。
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了。
修羅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點動作也無。
他眸中若有所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小影，看好了——”慕琛白淡淡一笑，長劍轉起，“這才是我們的帝王劍術！”
“唰——”
第三道劍氣，出了！
帝王劍術之所以強大，就是因爲一招比一招強。
九級巅峰靈聖都死了，帝曜一個六級靈聖，根本就沒有阻擋的能力
“咻！”
劍氣劃破了空間，直直而去。
看着這一幕，三霄長老有心阻擋，但無能爲力，她嘶吼道：“無面人！！！”
而帝曜終于驚恐了起來，從他出生到現在，終于到了生命最攸關的時候！
先前，他還很是淡定，因爲有着兩位地至尊在，想要對他動手都要掂量掂量。
但是爲什麽會變成這樣？
慕影這不就是一個雜種嗎？
爲什麽這個男人會這麽強！
“不……不！”驚恐之中，帝曜隻想逃跑，“你不能殺我，不能殺我！”
他不斷後退着，卻碰到了被鎖死的空間。
退無可退，隻能看着劍氣在逼近他。
帝曜還在放狠話，咆哮道：“我是鴻蒙宮未來的主人，你要是殺了我，你就是再與整個鴻蒙宮作對！”
慕琛白淡淡：“不多你一個。”
“嗡！”
長劍，又是一動，力量再度加大了。
“啊——！”帝曜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目眦欲裂，劍氣眼見着就要沒入他的身體之中。
然而，空間在這一瞬，又靜止了！
“嗡嗡！”
不止從何而來的力量，竟是将那一道淩厲的劍氣，就定在了那裏。
而帝曜，卻是已經吓得大小便失禁了。
下一秒，一股陌生的氣息，瞬間籠罩住了整個天地！
長流神色驟變：“不好，琛白，他來了……”
話音還未落，一道聲音，就在東海上方擴散開來。
仿佛是從各個角落裏響起的，引來了陣陣回聲。
“呵呵呵，慕琛白……”
聲線偏低，透着一股戲谑。
君慕淺聽着，眼神一凝。
這個聲音，怎麽這麽熟悉？
她好像在哪裏聽過，而且，聽到過不止一次。
這時，聲音還在繼續，依舊帶笑，卻更近了，聽得更加清晰。
“這麽久沒出現，喊打喊殺地多不好，不如來見見……老朋友？”
“唰——”
浩大的天地之間，又是一道身影，緩緩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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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