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師的暈倒是江棠最先發現的。
她剛找到刻有西澤爾名字的金塊,回頭就見到攝影師奇怪地捂着胸口。
她立刻給助教打了個手勢,與助教一起往攝影師方向遊去。
不過,還沒等兩人接近,攝影師就手一松,攝影機直接從手裏脫落砸在海底,揚起渾濁泥沙,而攝影師本人則身體無力耷拉,随波漂浮起伏。
助教當即慌亂不已,他雖說潛水經驗豐富,能夠熟練應對各種水下意外,但他也鮮少撞見這種突發疾病的狀況,下意識就想帶着攝影師先回海面。
還是江棠觀察力入微,發現氣瓶指針指向0,顯然是氣瓶已空,便立刻拽住助教,敲氣瓶以作危險示意。
否則暈倒的攝影師根本無法表達自己的難受,等兩人帶着攝影師回到海面,怕是他早就窒息身亡。
但是,就算發現這狀況,也因爲沒有備用氣瓶,而處于束手無策的境地。
正當助教咬牙打算把自己的氣瓶換給暈倒的攝影師時。
江棠比他先動作,取下氣瓶換給攝影師。
随後也不等助教反對,示意他趕緊上浮水面。
助教也心知不是糾結的時候,一邊扶着攝影師虛軟的身體上浮,一邊随時注意江棠狀況。
卻發現,她在脫離笨重的氧氣瓶後,越發的如魚得水,就好像比起有氧潛水,她更适合這種無氧潛水,輕松得像是有腮能在水下呼吸,一度讓助教聯想到什麽美人魚海的女兒之類的童話故事。
江棠當然不是什麽妖精鬼怪,她隻是身體素質過硬,應對這種水下突發危險經驗豐富而已,而這些,都是在死亡邊緣搏殺出來的領悟,她早已經不會輕易對他人提起。
于是,在旁人聽來,這樣的經曆就跟小說或者電影般離奇而不可思議。
就連助教在以誇張驚歎的語氣講完這些之後,都能聽到比如“真的嗎”之類的下意識質疑。
旁邊對準助教的直播鏡頭裏,觀衆也一秒不落地聽完全程。
他們都忍不住打字在屏幕上感慨:
【如果不是親眼見證這一切的發生,我聽完也會覺得這是段子。】
【還能說什麽呢,高人竟在我身邊。】
【隻有我覺得這故事聽上去像炒作嗎?】
【節目組上上下下幾十名工作人員發揮奧斯卡影帝級别的演技,就爲替江棠炒作?謝謝你這麽擡舉江棠啊。】
【西澤爾剛才的反應如果是演出來的話,我願意封他爲演技之神!】
【可惜攝影機丢了,要是能看到具體發生什麽那就太棒了。】
好在遺憾沒有成爲遺憾。
下水的潛水員們把落下的攝影機帶了回來。
攝影機那一摔,雖然斷掉了直播,但是錄制工作沒有停止,還因爲攝影師落下它時鏡頭恰好朝上,把不可思議的全過程都拍了下來。
過後正式節目播出,宋山明在後期剪輯裏沒有特意加字體特效,保留原始鏡頭的粗糙質感,反而讓這段鏡頭類似紀錄片的真實與驚心動魄,得以封神。
而這段鏡頭裏的江棠,在水下舒展身體、輕盈遊動的姿态也被誠實記錄。
她不慎散開的頭發如煙霧在身周缭繞漂浮,細緻描繪出的臉龐在幽靜海底散發着盈盈光芒,當她破開層層海水,循着照亮海底的日光直遊而上,就像真正的海的女兒,神秘靈動,震撼美好。
*
那邊助教講的全過程,西澤爾也聽得清楚。
與他擁抱的江棠明顯感覺西澤爾像是被凍住了,身體寸寸僵硬。
她輕拍着他的手臂,問他“怎麽了”。
西澤爾不作回答,匆匆松開她,轉身就要離開。
江棠看着他倉皇離開的背影疑惑蹙眉,停頓幾秒才大步追上西澤爾的步伐。
沒人來打擾他們,江棠也是在偏僻無人的角落拉住的西澤爾。
她緊緊拽住他的手臂:“你到底怎麽……”聲音戛然而止。
滾燙到灼人的水珠,啪嗒落在她的手背。
江棠的心也跟着那突如其來的溫度,被燙了下。
她讷讷無言,難得顯露出幾分手足無措。
眼角濕潤泛紅的西澤爾,再度眨眨眼,已經恢複不少平靜。
以至于剛才那滴突兀的淚水,好像隻是江棠的幻覺。
“西澤爾。”
江棠輕輕喚着他的名字。
她還沾着海水的濕漉漉的水,隔着布料緊緊抓住西澤爾的手臂。
他的小臂在長期鍛煉後也是堅實而有力,肌肉線條流暢而飽含力量。
它能彈奏優美樂曲,也能揮拳砸中沙袋,卻在此時,止不住地微微顫抖着。
江棠似乎能從那份顫抖裏感受到來自他的恐懼。
她不由得收緊手指,緊緊捏着西澤爾的手臂。
然後低低地說:“我在這裏。”
他沒有失去她,她還在這裏,好好的在這裏。
西澤爾擡起沾染濕潤水汽的眼眸,洗過的灰藍眼眸流淌着哀傷的光。
他開口,嗓音也是沙啞的,“在水下,你把氧氣瓶給那個攝影師,你有考慮過自己會怎麽樣嗎?”
哪怕失去江棠的可能,隻有微薄的零點零一,他都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的發生。
想着那份後果,他引起爲傲的從容全部潰不成軍,所有的堅實壁壘也轟然倒塌。
在江棠面前,西澤爾永遠無法掩飾自己的脆弱。
“就算你不想着自己,那……能不能想想我?”
西澤爾語氣裏的哀求,讓江棠不禁動容。
她不希望西澤爾誤會。
“選擇這樣做,一定是我有完全的把握。”她迎着西澤爾的注視,用雙眼傳遞給他笃定與安心,“你要相信我,我沒有那麽脆弱。”
西澤爾垂下睫羽,不言不語。
江棠拉着他輕輕用力,西澤爾跟着彎腰。
輕盈的吻落在他眼皮,像是蝴蝶落在花朵之上。
“謝謝你擔心我。”她說。
感受到她的安慰,西澤爾嘴唇輕動,呢喃般的聲音随風飄出很遠。
“别離開我……”
他俯身用力抱住江棠,比剛才還要用力數倍。
隻恨不得與她骨血相融,生生世世都不會再分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