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棠試鏡順序位列第五，按理來說，應該是難度最大的。
因爲前面有凱瑟琳娜和芙蕾雅，一個是演技老道，一個是切入點優秀。
她們各有各的優點，也都抓住那句話裏的關鍵。
江棠要想在兩重包圍裏脫穎而出，意味着要拿出更獨特、優秀的表現，才足以吸引住試鏡官們的眼神。
江棠看上去，倒是沒有緊張。
但是，随着她坐下的動作，安德森導演看着看着，眼前一亮。
僅僅一個落座，江棠的動作，卻毫無保留地展露出肆意桀骜的痞氣。
不是凱瑟琳娜那種端莊嚴謹的女将軍，而是一個靠着混不吝手段、摸爬滾打上位的女兵。
是的，不是女兵，而是女混混。
因爲在她看似痞氣的動作之餘，又保留了一些軍人才會有的細節，譬如坐下時按下腰間槍袋，或者是大大咧咧靠着椅子時仍然保持筆挺的脊背，以及那雙銳利如鷹、像是聚着光的眼神。
随後，她動手翻閱着面前什麽東西，對着空氣的無實物表演，卻像是真的能聽到紙張翻頁的嘩啦啦聲音。
沒有道具，一衆試鏡官所以看得更加清楚，不論是江棠的僵硬的手指，還是逐漸收起的散漫神情，都無不顯示着，她剛剛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冷意徹骨，寒冰凝結。
唇邊露出一抹諷刺至極的笑。
然後揮手把空氣“文件”砸了出去。
她騰地起身，動作很大把椅子都帶倒砸地。
弄出巨大聲響讓安德森導演以外的試鏡官都吓了一跳，又驚又懼地看着江棠。
他們的眼神都不像是在看一個正在表演的女演員，而是在看一頭即将暴起傷人的老虎，那暴烈煞氣就在眼前吞吐，令他們的大腦瘋狂發出危險警示，一度想要轉身逃離。
唯有安德森導演穩穩坐着，眼睛越來越亮，像是看到什麽珍貴寶物。
江棠的表演，沒有因爲試鏡官的反應，就随意中斷，仍在繼續當中——
她發出輕輕嗤笑。
輕蔑的、冷漠的、不屑一顧的。
随後沒有猶豫，幹淨利落地轉身就走。
到這裏，她的表演還沒有完，安德森導演也沒有喊卡。
江棠用背影對着試鏡官們，表演也還是在繼續當中——
她的步伐很大，也幸虧試鏡室夠寬能容得下她這麽走。
但是，她大步前行的腳下，若是仔細觀察，還是能發現細微情緒在内。
先是堅定地向前，像是不會被任何雜草輕易絆住腳步。
忽然間，她的腳步慢下，有兩三步的慌亂，一不注意又恢複原樣。
但她停了下來，仍然背對着試鏡官的方向，稍稍回頭，露出側臉。
那是她對從前堅持事物的最後迷戀。
現在，迷戀一掃而空。
她再沒有猶豫。
邁開步，豁然斬開青天。
*
江棠的表演到此爲止。
安德森導演沒有喊卡，還是江棠自己停下來，重新走到試鏡官的坐席前。
“我的表演結束了。”
試鏡官們，久久說不出話。
安德森導演也在反複回味琢磨，最後有點想不通，迫不及待地問江棠：
“你的表演方式，是怎麽想的？”
江棠已經收起表現時的戾氣，不疾不徐道來：
“跟芙蕾雅一樣，我也翻閱過試鏡資料，在準備時，考慮到劇本的背景，是在資源枯竭的未來。在那樣的大環境下，我想，世界應該不像現在保持秩序，必然是混亂無序、艱苦惡劣。
這位女将軍，她不止是女将軍，更是草根出身，能在能源枯竭的年代還混到将軍的位置，我想她應該不是循規蹈矩的家夥，她應該膽大妄爲、離經叛道、從不遵循應有的規則、隻按照自己想法做事。”
安德森導演聽得入神，但也沒忘記提醒：
“别忘了，她還是個有信仰的家夥。”
江棠颔首：
“我當然沒忘，她有信仰，所以在行事之餘，仍然有着信念的堅持，那是她一直爲之努力奮鬥的目标。有一天，這個目标坍塌，以她的性格，我想她不會傷心難過，隻會開口大罵，然後潇灑離開，轉身尋找一片新的天地。”
這應該是今天試鏡裏，江棠話說得最多的時候。
她将表演動機和思考一一道來，有條不紊，合理合據。
尤其是關于劇本背景的考慮，這點她與芙蕾雅想法有些相通。
但是試鏡官包括芙蕾雅本人，都不會覺得江棠這是看芙蕾雅表演在前而突然改變的想法。
因爲她在芙蕾雅的切入點上，進行更深入的思考。
不過短短十分鍾，她卻已經考慮到能源危機下的社會該是怎樣的模樣，并基于社會背景塑造出最合理的女主角形象，展現出來。
她很多推敲的細節，看似大膽，其實都是在深思熟慮之後的考量。
但凡一名試鏡官想要深入質疑，就會發現江棠所行這套，前後都符合邏輯，根本沒有可供質疑的餘地。
她的表現太優秀，十分鍾被她發揮出十個小時的效果。
就連凱瑟琳娜，看江棠的眼神都變得截然不同。
眼底深處，還有來自她的甘拜下風。
當然，不是說江棠比身爲奧斯卡影後的凱瑟琳娜還厲害。
如果時間夠充足，江棠不一定能勝過凱瑟琳娜。
她赢在第三輪試鏡是臨場反應，安德森導演統共就給她們十分鍾時間思考。
凱瑟琳娜的豐富經驗無法在十分鍾内發揮出來，反而是江棠的強悍大腦在這時候占據上風，幫助她在這輪試鏡裏，拿出現在最好的表演。
連安德森導演都一改鎮定，分外動容。
“bravo！太棒了！”
安德森導演連用兩個語氣詞來贊歎，看江棠的眼神也是無比親切，恨不得當場就宣布這次試鏡江棠獲勝似的。
在場衆人，不論是江棠、凱瑟琳娜、芙蕾雅，還是其餘試鏡官，都能察覺出安德森導演的蠢蠢欲動。
凱瑟琳娜微笑打算退場，芙蕾雅不甘心但也必須認輸。
眼看着局面将定，輸赢在即的時候。
安德森導演身邊的試鏡官開口打斷：
“等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