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裏克斯一行人等,抵達坐落于斯坦恩布萊德以東三公裏的軍營裏時,已是傍晚。
雖然這裏是奧特蘭克山脈的山麓地帶,但海拔仍然不低。
鄰近冬季,寒風呼嘯,空氣中彌漫着食物的香氣,軍營裏的士兵都裹着厚實的冬裝,無精打采地坐在營房間的過道裏吃飯。有人眼裏透着深深的恐懼,似是對自己即将被派往三公裏外正在被大火吞噬的斯坦恩布萊德迎擊獸人,感到十二萬分的抵觸。
如果不是營地上飄揚着的洛丹倫的軍旗和整齊劃一的制式裝備,奧裏克斯還以爲這是那支紀律堪憂的雇傭兵部隊。
“你們是哪支部隊?”奧裏克斯叫住一名路過的軍士,發聲問道。
見他服裝得體,身後還跟着一衆不是身穿繡有王室徽章的法袍就是達拉然紫羅蘭法袍的法師,似是知道他絕對是個大人物,這名軍士語氣裏多了十二萬分的恭敬:“回禀大人,我們是由原敦霍爾德城堡及多個收容所的守備軍的潰兵整編的新部隊。”
奧裏克斯了然。
怪不得全都失魂落魄的樣子。
希爾斯布萊德丘陵至阿拉希高地沿線的收容所守備軍,名義上屬于聯盟正規軍序列,可實際上卻是獸人的獄卒。
剛一開始,守備軍成員大多是參與過第二次戰争的老兵。
但随着獸人開始受到飲用瑪諾洛斯之血帶來的後遺症困擾,變得嗜睡萎靡,令守備壓力大幅減輕,加之收容所運轉費用居高不下、老兵退伍、聯盟四分五裂及節縮開支等等因素的影響……
到最後除了居中管理所有收容所的敦霍爾德城堡守軍仍維持着相對較強的戰鬥力,剩餘收容所的守備部隊,不要說老兵了,連受過訓練的正經新兵都沒多少。
就算把牢門敞開,那些萎靡不堪的獸人也沒有絲毫逃跑的欲望,慢慢的連上面也不再将獸人視作威脅。
囚犯不用好好看守,軍費開支巨幅縮減之下,也沒有訓練經費可用。這十幾年裏,收容所守軍一直都過着無所事事的生活。大部分都是從附近征召的窮苦人,配發幾件非常糟糕的武器裝備就去看守獸人了,其軍事素質可想而知。
甚至那段時間的希爾斯布萊德丘陵地區,一度流傳着一句戲言——看守獸人比牧羊都簡單,喂飽獸人也沒比喂豬難到哪去;收容所守衛的活,是個人就能幹。
因而從去年年底至今的收容所戰争,才會呈現出一邊倒的态勢。
戰争初期,收容所守備軍完全不是奧格瑞姆·毀滅之錘率領的霜狼氏族及戰歌氏族的對手。
戰争中後期,等到姗姗來遲的正規軍加入戰場,他們面對的敵人早已多了幾十倍——誰也無法想到,明明萎靡不振的獸人,爲何在被解放後的短短幾個月裏,鬥志就變得堅如鋼鐵。
至于眼前這座軍營裏的士兵爲何如此萎靡……
毫無還手之力的連番大敗,被獸人打得丢盔棄甲,四處潰逃,不光收容所中心敦霍爾德城堡瞬間就被可怕的薩滿祭司法術震成一片廢墟,連部隊領袖埃德拉斯·布萊克摩爾都被擊殺,能提得起心氣才怪。
潰退至塔倫米爾重整秩序後,洛丹倫王國便命令他們駐紮到斯坦恩布萊德休整。
雖然這些潰軍加在一起也有小幾千人的規模,表面來看,規模還是非常可觀的,但在獸人仍舊滞留在希爾斯布萊德丘陵東南地帶的當下,誰也不敢把這些本就素質堪憂,又士氣無比低落的“士兵”放在與獸人對峙的一線。
如果發生那種指揮官在得知他們被全殲後怒吼一聲“就算是幾千頭豬,獸人三天三夜也殺不完”的事情,誰也不會感到奇怪。
可這些懶散慣了的老爺兵沒想到的是,壞運氣總是如影随形。
好日子還沒過多久,就有一支不知從哪來的獸人部隊,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攻占了斯坦恩布萊德。
現在國王陛下風風火火的趕來了,擺明了要親自上陣,化解斯坦恩布萊德之威。
誰心裏都清楚遠水解不了近渴,調動駐紮在塔倫米爾至南海鎮沿線戒備獸人的正規軍部隊又不現實,那肯定是自己這些人去和獸人交戰……
這些過去十幾年裏隻把武器當成擺設的士兵,最怕的就是這個。要他們去直面獸人,無異于送死。
“我知道了,國王陛下在哪?”奧裏克斯又問。
軍士給他指明了方向,“在前邊那個小土丘上,在和我們的長官探讨敵情。”
奧裏克斯點頭就欲離去,突然想到什麽,多問了一句道:“你們的長官叫什麽名字?”
“回禀大人,是奧裏登·匹瑞諾德大人。”
果然……奧裏克斯笑着搖了搖頭,“好了,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是。”軍士逃似的離開了,仿佛生怕被這位年輕卻又煞氣十足,仿佛親手屠戮過成千上萬敵人的大人賦予什麽和獸人沾邊的任務。
……
奧裏克斯一邊向丘陵走去,一邊沉思。
奧裏登·匹瑞諾德……
那個在第二次戰争中背叛聯盟,爲求自保便将群山通道開放給部落大軍的奧特蘭克國王艾登·匹瑞諾德的獨子,亦是擁有這個名存實亡的王國王位的第一順位繼承權的王子殿下。
雖然血管中流淌着背叛者的血脈,但若冷眼看待曆史的話,此人倒也稱得上是個豪傑。
父親背叛聯盟,锒铛入獄,最終不明不白地死在監獄裏;洛丹倫與吉爾尼斯,都在謀劃着如何瓜分奧特蘭克王國的國土,就連已經行将就木的斯托姆加德王國,也盤算着在這片冰天雪地中謀求足夠的好處,來彌補本國在第二次戰争中所受的傷害……
隐忍至極的奧裏登·匹瑞諾德,在事發後深知無力抗衡聯盟最高峰會中,那些牢牢把持着大義名分的龐然大物,爲求自保,迅速與父親劃清界限,并表露出對父親背叛行徑的痛恨和悔恨。
他展現出了極爲寬廣的胸懷,自願彌補父親的罪責,加入收容所守備軍,到埃德拉斯·布萊克摩爾管轄的敦霍爾德城堡,擔任一名微不足道的守衛。
而不像他的堂兄弟伊希登·奧裏克斯那般,灰溜溜地逃到吉爾尼斯王國,尋求政治庇護去了。
他不争不搶,仿佛真的深深爲父親的背叛給全人類帶來的傷害倍感自責,自願放棄奧特蘭克王位的繼承權一般。
他多年的隐忍,獲得了成功。
往美好一點說,洛丹倫先王泰瑞納斯深受奧裏登的感動;往陰暗一點說,或許泰瑞納斯在他身上看到了可供利用的價值;又或者兩者都有,英明仁慈的泰瑞納斯國王,既希望合理合法的掌控奧特蘭克王國,爲洛丹倫謀取利益,也是真的看中了這位心性極佳的鄰國王子。
泰瑞納斯多次在聯盟最高峰會表示,國王的背叛,與子民無關,首推奧裏登·匹瑞諾德繼承奧特蘭克王國的王位,繼續合理合法地統治這個冰雪國度。
大部分聯盟成員國紛紛同意。
妄圖把繼承權順位較後的伊希登·匹瑞諾德推上王位,以博取利益的吉爾尼斯國王吉恩·格雷邁恩則落入了下風。
奧裏登本來就要快成功繼承王位了,可誰知一個名叫達瓦爾·普瑞斯托的貴族橫空出世,迅速獲得了所有人的好感。要不是第二年就離奇失蹤了,否則坐上王位的人就是他了。
達瓦爾·普瑞斯托失蹤後,奧特蘭克王位繼承這件事,就一直被擱置到了今天。
而隐忍多年,差點就獲得成功的奧裏登,則真的成爲了一名收容所守衛,在敦霍爾德城堡幹了十幾年,都快成爲埃德拉斯·布萊克摩爾手下的頭号副官了,直到幾個月前遭逢大敗率領潰兵來此駐紮,王權繼承一事也還是遙遙無期。
在原本的曆史中,第三次戰争結束後不久,此人就徹底撕開了僞善的面具。
趁着洛丹倫飽受天災肆虐無暇旁顧,他聯合斯托姆加德王國的叛國者及失勢貴族,廣招三教九流的底層人士,組建了東大陸北地最大的犯罪組織辛迪加。
洛丹倫王國覆亡後,他率領辛迪加侵占了斯托姆加德首都激流堡的一半,間接導緻這個風雨飄搖的王國覆亡;還占據了敦霍爾德城堡廢墟、斯坦恩布萊德廢墟及奧特蘭克王國首都廢墟等地,不擇手段地擴張着勢力。
他一時間風頭無兩,手下無數,對周邊勢力造成了極大威脅,是那個時代裏,北地實打實的風雲人物。
不過好景不長,沒過幾年,他就被一名部落成員刺殺了。
此人也是有着頗爲精彩的一生,雖然被打上了卑鄙、陰險等等标簽,卻也算是個亂世豪傑。
奧裏克斯倒真想看看這個家夥什麽樣。
走上丘陵,隻見身披大氅的阿爾薩斯國王,正和一名平平無奇的中年男子站在坡頂上談話。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阿爾薩斯回頭一看,發現是奧裏克斯,眼中流露出了稍許的詫異,“奧裏克斯,你怎麽來了?”
奧裏克斯恭敬行禮道:“不放心陛下,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