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王宮宴會廳。
金碧輝煌的大廳中侍者成群,從穹頂垂落而下的吊燈散發出溫暖的光芒,混雜着從頂部開口灑落而下的月光,一起爲廳内的事物蒙上了一層柔和的色澤。
近百位參與者,無一不是首都圈極具名望的王公貴族,以及各個家族的繼承人,亦或是社會地位斐然的巨商富賈、學者大師。此時人們目不轉睛地望着站在高台上的阿爾薩斯王子,期待着他的開場白。
不過泰瑞納斯夫婦并未出席,據說是身體不适。
王子殿下手持酒杯,臉上挂着恰到好處的笑容,用十分輕松的語氣說道:“首先感謝諸位參加此次宴會,但宴會的主角可不是我,而是我們的這位伯爵大人……”
他向身側伸出了手臂,奧裏克斯微笑着上前一步,出現在了“聚光燈”下。
“諸位應該都聽說過他的事迹。在我小時候,父親總給我講一個故事——某戶人家總将薪柴堆積在爐竈旁。路過的智者說,這樣恐有失火之危,理應搬走薪柴,可這家人卻對智者的建議嗤之以鼻。過了不久,這家果然失火了,恰如智者所說的那樣,是做飯時的柴火引燃了薪柴,最終導緻大火吞噬了房屋。大火雖然在鄰裏的幫助下熄滅了,可失火的人家,卻隻對救火者感激不盡,未曾記起曾建議自己防患于未然的智者……”
說話間,阿爾薩斯把手搭在了奧裏克斯的後背上,輕輕帶着他又上前一步,語氣轉爲鄭重。
“近來的事情,經常讓我想起這個故事,以及故事裏的那位智者。我想,奧裏克斯伯爵就是這樣一位智者,慶幸的是,洛丹倫卻不是故事中的失火人家。在他的幫助下,我們挫敗了一場可怕的陰謀,将一場可怕的瘟疫扼殺在搖籃之中,拯救了數以百萬計的無辜人民。”
王子殿下十分認真地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他爲我們揭示了一個可怕的敵人,若沒有他,敵人就将得逞,安多哈爾将淪爲不死生物的樂園……在此,我建議敬奧裏克斯伯爵一杯,”他轉向奧裏克斯,“這個國家将永遠銘記你的功績。”
“敬奧裏克斯伯爵。”
“敬聖徒。”
王公貴族們齊齊舉杯。
雖然被架得有點虛,但奧裏克斯神色不變地舉杯緻意,淺呷一口猩紅的酒水。
掌聲響起。
樂團适時奏響了舒緩悠揚的樂曲,宴會如期開始。
……
“你還挺适應的,真的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
舞池外,阿爾薩斯從侍者的托盤裏拿起兩杯葡萄酒,遞給了奧裏克斯一杯,連帶笑意地說道。
下午的接觸,無疑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促膝長談了整整幾個小時,越聊越投機。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從聖光學識聊到了火槍鍛造,從武技聊到了格鬥,又從東洛丹倫的氣候是否受到了奎爾薩拉斯那道令永歌森林四季如春的超大規模氣候法術的影響,聊到了九種人格、手相、魔改版本的十二星座和沐浴時是否有必要安裝防滑墊以免摔倒受傷。
奧裏克斯折服于阿爾薩斯的氣度,這位王子真是一點架子都沒有。
固然他知道,王室成員的社交中是存在很大的功利傾向的,也完全能利用過人的涵養,讓别人絲毫感覺不到刻意。然而他就是覺得,跟阿爾薩斯相處實在是太舒服了。
幾個小時的相處下來,兩人就成了朋友。
而阿爾薩斯則驚訝于他無比豐富的學識——作爲互聯網冷知識達人,奧裏克斯自認在這個時代還是很吃得開的。隻是沒想到,原本想用來把妹的小知識,居然先用在了自己未來的頂頭上司身上。
阿爾薩斯還帶着他參觀了自己日常訓練的地方——第二次戰争結束後的很多年,卡茲莫丹王國的掌控者,擔任大使常駐洛丹倫王國首都的國王麥格尼·銅須之弟穆拉丁·銅須,就經常在那裏向年僅十幾歲的小王子。
奧裏克斯也向他表達過參與這場大人物都會出席的宴會的緊張——當然是客套話。作爲和卡德加談笑風生(一起憨)過,跟麥迪文正面硬剛(秒死)過,極大幅度改變過艾澤拉斯曆史進程(挖坑埋自己)的人,這點小場面怎麽會讓他緊張呢。
于是就有了阿爾薩斯的這一問。
“千真萬确,殿下……”奧裏克斯瞧了眼舞池裏的名流和貴婦們,诙諧地說道,“如果不算那種參與者都是被這些大人物視爲土财主的鄉下聚會的話。”
阿爾薩斯聞言開懷一笑,雖然刻意壓低了笑聲,但還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尤其是那些穿着漂亮小裙子的大家閨秀們——誰不想嫁給王子呢?這可是未來的國王啊。
聽說他與庫爾提拉斯的王女殿下有舊,可兩人不是早就各奔前途了嘛。
“殿下,那些大家閨秀似乎很想和您跳舞呢,我是不是最好回避一下?”奧裏克斯玩笑道。
“不,該回避的是我,”阿爾薩斯示意他看向幾名款款走來的少女,嘴角浮現一抹笑意,假意去拿橄榄而離開了他的身邊,意味深長的嗓音還在遠遠傳來,“希望你安然度過這場劫難,最好做到片葉不沾身。”
“殿下?”奧裏克斯眨了眨眼。
果不其然,幾個女孩沒去追阿爾薩斯,而是走來了他這邊。
最終還是一個嬌小的女孩先發制人,把其他競争者甩在了後面,紅着臉開口道:“伯爵大人,我能邀請您跳一支舞嗎?”
女孩很嬌小,也就一米五幾的樣子,看着十四五歲,穿着鵝黃色的得體長裙,兩截裸露在外的小臂宛若細耦,還戴着一雙蕾絲手套,跟精緻的小瓷娃娃似的。
少女的眼中滿是期待之色。
媽耶,首都圈的貴族都這麽直接的嗎?奧裏克斯差點直撓頭,在他家那邊的舞會裏,可很少有女性主動邀請男性跳舞。
“呃,我不會跳舞。”
“沒關系,我可以教您。宮廷舞蹈很好學的!”
奧裏克斯本想着客氣地推辭一下,可沒想到對方直接牽起他的手,興高采烈地把他拉進了舞池。
然後……
然後痛苦的一個小時就開始了。
跟這個跳完,場邊休息一下。某公爵過來搭話,順便介紹一下自己的女兒。
面帶微笑的應付完之後,下一個女孩又來邀請跳舞。
也不知道這幫大家閨秀達成了什麽共識,可能是知道他是個不善拒絕又沒什麽架子的木頭疙瘩,主動一點直接拉進舞池就好。
跳完了,又是下一輪休息和場間的交際。甚至還有幾個唇紅齒白的俊俏青年過來搭話,也不知是不是取向不太正常的那種。
奧裏克斯是一刻也沒閑下來。不是在跳舞,就是在跟人說話,與會者無時無刻不盯着他,他一得閑就展開攻勢,還有很多人邀請他居留首都的這些天到自己家做做客,好盡一下地主之誼什麽的。
總之就是衆星捧月的感覺,人人都想和未來國王的左膀右臂打好關系。
“喔,伯爵大人,您可真是個可愛的人……”
舞池中,一位不斷被舞步堪憂的奧裏克斯踩腳的肥碩貴婦笑得花枝招展,小肥手手輕打他的胸口。走到場邊時,還緊緊捂着他放在自己腰間的手就是不肯放開。幸虧他急中生智,說要去解決一下個人問題,這才順利脫身。
别說,這貴婦老是老了點,胖是胖了點,但據說是某位膝下無子的大貴族的遺孀,繼承權順位比這位死去的伯爵的遠方表弟都高,好像解決完最後的遺囑問題,很快就能成爲王國罕見的女伯爵了。
妥妥的富婆,能讓人少奮鬥五十年的那種,就是不知道喜不喜歡用鋼絲球。
站在場邊,奧裏克斯頗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他很不适應這種場合。他甯可再執行一次開環時間線任務,都不願意再參加王室舉辦的宴會了。
“伯爵大人應該換一雙更軟的靴子。”
就在這時,耳旁傳來了溫婉動聽的聲音。奧裏克斯轉頭一看,急忙行禮,“公主殿下。”
佳莉娅微微一笑,提起百褶長裙款款回禮,繼續說道:“能保護自己的腳掌,也能保護舞伴的腳掌。阿爾薩斯第一次學跳舞時,穿着訓練時的硬底皮靴,差點沒把舞蹈老師的腳踩折。”
奧裏克斯低頭一看,好吧,臨行前老蘭頓倒是建議他這麽穿了。可他硬底的鞋穿慣了,就選了一雙足夠體面也足夠舒服的。
“公主殿下一直在這邊嗎?怎麽沒去跳舞?”奧裏克斯笑着問道。
佳莉娅微微擡頭看向他,藍色的雙眼内滿是意味深長的笑意。
奧裏克斯不禁一愣,恍然間,似乎看到遠處正和幾名貴族小姐聊天的阿爾薩斯向自己投來鼓勵的目光,猛地明白了過來。
自己好像真是個木頭腦袋。
這場宴會是讓自己和首都權貴圈混個臉熟,但那些泰瑞納斯國王的深層用意暫且不說,按禮儀,自己這個宴會主角,也該和公主殿下互動一下,以在權貴面前放出一種信号——畢竟總不能拉着阿爾薩斯跳舞吧!人家佳莉娅出席不就爲了這個嗎。
這些權貴經常出入王室的社交場合,心裏誰都明白這一點。所以舞會開場時,才遲遲不見人過來和自己搭話,等了半天,見自己一直站着,那幾名貴族少女才過來發出邀請的。
敢情自己跳了一個多小時,卻把真正該上心的人給晾在了一旁……确實是有一些失禮。
心念至此,奧裏克斯急忙說道:“咳……公主殿下,萬分抱歉,我實在是從沒出席過類似的場合,讓您見笑了。”
說罷他微微前身,向前伸出一隻手,“能邀請您跳支舞嗎——請您放心,該踩的人都踩了,我想我的舞步,已經在剛剛的一小時裏越發純熟了。”
“奧娜女士說的沒錯。”佳莉娅将一隻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奧娜女士是?”奧裏克斯不解。
佳莉娅朝剛剛和他跳舞的肥碩貴婦示意了一下。
奧裏克斯還是沒懂,“呃……請原諒我的愚鈍,奧娜女士說了什麽嗎?”
佳莉娅掩口輕笑,“您果然是個可愛的人呢。”
饒是奧裏克斯臉皮再厚,此時也忍不住臉上一紅,逗得佳莉娅越發失笑不已。
可就在兩人走向舞池之際,奧裏克斯體内的神聖能量卻忽然躁動了起來。
他怔了一下,瞬間警覺起來,第一時間看向了場邊的阿爾薩斯。對方還在和人說話,可很快也察覺到了異常,竟也看向了他。
在彼此的眼神裏,兩人都看到了一絲凝重……事情不太對!
下一秒,隐藏在人群中的刺客揭開僞裝,抽出了武器。
舒緩悠揚的樂曲戛然而止。
血光乍現,灰色的死靈能量流席卷廳堂,賓客一個個倒下,慘叫四起。
亂了,全都亂了。前一刻還賓客盡歡的宴會,這一刻就已變成了鮮血橫流的修羅場。
是刺客。
詛咒教派的刺客!
而從廳堂外湧進來的,卻不是王宮守衛,而是更多刺客。
奧裏克斯一把将佳莉娅攬到了懷裏,瞧了眼阿爾薩斯那邊,見這位王子殿下已經和自己的衛隊長法瑞克彙合了——兩人總是形影不離,即使出席社交場合,衛隊長也會常伴主人身邊——便放下心來。
“公主殿下,不要驚慌,我這就帶您離開這裏。”
佳莉娅哪見過這種場面,早就吓得臉色煞白,除了點頭什麽也做不到。
奧裏克斯伸手向前一抹,一瞬之間,竟有一把長矛如流星般拖着長長的聖光焰尾從天而降,穿過穹頂開口,筆直地插在他身前的地面上。
他從龜裂的地闆上拔出這杆純由聖光組成的長矛,看向了包圍而來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