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宅邸的二層餐廳裏,奧裏克斯·瑞文戴爾坐在餐桌前,桌上是仆人剛剛呈上的面包,噴香撲鼻羊排和以香草佐味的煎鲱魚。
作爲一個來自大吃貨帝國人,在他看來,其實這個世界的食物也沒想象中那麽差。
當然了,主要還是瑞文戴爾家族财大氣粗,用得起品類豐富的調味料。
在這個生産力相對落後的時代,香料不是一般人消費得起的。光是這種洋蔥搭配多種香料熬制而成的黑胡椒汁,連拮據一點的貴族都不見得能頓頓吃得起。
其實說到底,對普通人來說,食物的好吃與否,主要取決于調味料。
沒調味料,那就隻好像那些頂級美食家一樣,去追求食物最本質的鮮美了。可區别在于,你是買不起,人家是在味蕾是飽受調味料轟炸之後才開始返璞歸真的。一個覺得對方臭講究,一個覺得對方沒見識……
幸虧奧裏克斯出身大地主家族,不用做這種兩難的選擇。有了調味料,至少對他這樣的底層大衆口味而言,食物就不可能難吃。
他舀了一勺黑胡椒汁,往烤的外焦裏嫩的羊排上一淋,膻腥味全然無蹤,隻留鹹辣,放進嘴裏一咬滋滋冒油,唇齒留香,那叫一個好吃。
看着狼吞虎咽的自家少爺,仆從們都覺得他從昏迷中醒來以後,似乎變得不太一樣了。
實際上,奧裏克斯的心思全在接下來的劇情上。
斯坦索姆地區是東洛丹倫的重要糧食産地及全國僅次于提瑞斯法林地的人口重鎮,僅地區首府就生活着三十萬居民。
黑門曆20年,在本地貴族的幫助下,詛咒教派在城中大肆散播瘟疫。趕來調查瘟疫問題的王子,在城市南門做出了爲巫妖王引領自己堕落的陰謀拼上最後一塊拼圖的決定:屠城。
這位王子帶領數千名精銳士兵,屠殺了城内大半的居民,結果卻仍然無法改變這座城市的命運。
或許阿爾薩斯是對的,将規模龐大的屍潮扼殺在搖籃之中,延緩了東洛丹倫的陷落。
或許他是錯的,不該武斷地做出決定,也不該毫無邏輯地以聯盟成員國王儲的身份,革除由聖光教會組建的、隸屬于全聯盟的白銀之手騎士團團長烏瑟爾的職務,更不該希望身份敏感、一舉一動都有可能引發莫大政治影響的鄰國王女兼達拉然領袖高徒吉安娜與自己一同做這冒天下大不韪之事。
然而奧裏克斯明白,對于大局而言,細節的改變無濟于事。不管阿爾薩斯是否屠城,不屠城的話,又用怎樣的方法拯救了斯坦索姆,全都于事無補。
縱使斯坦索姆問題得以解決,也會有郭達斯坦森索姆,巨石強森索姆冒出來。大環境使然,想要阻攔這道滾滾碾來的曆史車輪,無異于螳臂當車。
因爲第三次戰争前,艾澤拉斯還遠遠不及後世那個在一場場浩劫中不斷成長,最終擁有了足以推平燃燒軍團老巢的實力的“百萬大領主之鄉”。面對開了挂的巫妖王耐奧祖,可以說是毫無防備之力。
關鍵有兩點。
首先,如今的聯盟四分五裂,爲誰來承擔收容所運轉負擔而推诿扯皮,早已名存實亡。
高等精靈退出了,吉爾尼斯退出了,斯托姆加德退出了;南邊的暴風王國之前忙着重建,欠了一屁股債,近幾年還被奧妮克希亞化身的卡特拉娜·普瑞斯托攪風攪雨,被拖欠工程款的石匠兄弟會成了爲禍西部荒野重要産糧地的迪菲亞兄弟會,舉國上下被搞得焦頭爛額,就算還是聯盟成員,可哪還有心思幫助盟友?銅須矮人掌控的卡茲莫丹王國也與其相差無幾,自家事都處理不完,沒餘力支援諸國。鷹巢山的蠻錘矮人倒是熱心腸,可那一個小小的矮人部族,體量有限的很,就算砸鍋賣鐵,又能幫上多少忙?
種種原因導緻,聯盟軍隊全然不複鼎盛時期那般強悍,更是因債台高築而削減軍費及軍隊規模。巧婦難爲無米之炊,這是絕無法對抗天災軍團的。
其次,在這個時間節點,艾澤拉斯對敵人一無所知。
甚至直到天災軍團攻破達拉然,用麥迪文之書記載的,由薩格拉斯的一縷靈魂控制着守護者麥迪文,寫下的宇宙間最爲精妙的傳送魔法,開啓通往扭曲虛空的傳送門,讓阿克蒙德和無盡的惡魔大軍降臨時,世人才幡然醒悟,原來天災軍團是燃燒軍團的馬前卒!
原來天災瘟疫不是孤立事件,而是燃燒軍團在發起總攻前,削弱這個世界的手段!
想要改變這段曆史,所需面臨的阻力可想而知。
奧裏克斯必須讓人們明白浩劫就要到來,關鍵得講究方式和方法,否則……君不見麥迪文的警世預言都被視若無睹?而且對此嗤之以鼻的,還是以英明著稱的洛丹倫國王泰瑞納斯·米奈希爾,以及智慧非凡的達拉然領袖安東尼達斯。
所以說,用對辦法真的很重要。
可又該從哪裏下手呢?
奧裏克斯左思右想,覺得還是拿自己的便宜老子瑞文戴爾男爵,以及尚在襁褓之中的詛咒教派開刀比較好。
……
“家裏還有多少錢?我是說活錢,能馬上用的。”奧裏克斯一邊撕羊排,一邊發問。
管家蘭頓困惑不已,但還是擺手揮退仆人,不假思索地答道:
“庫房裏約有四千枚金币,去年的盈餘則大多在年中以貸款形式外放出去了。如果順利的話,年底應該能連本帶利收回其中一部分,大約兩千金币。本月月底的秋季末,也能從首府的各處房産收回五百金币的租金。但今年糧食販售收入應該不及以往,安多哈爾地區的收成狀況遠好于我們這邊,大量作物湧入糧食市場,我們靠販售糧食作物賺取的收入恐怕會不及去年……”
作爲一個在瑞文戴爾家族供職了幾十年的老管家,蘭頓對家族财政了若指掌。
“少爺,您需要用錢嗎?”
說完老管家還追問了一句,因爲在他的印象裏,少爺從不會過問家族的财政狀況。
“沒什麽,隻是問問而已。”
奧裏克斯搖了搖頭。
四千金币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洛丹倫王國幅員遼闊,實際掌控的土地面積,比南方的暴風王國還要多上幾分,更是遠遠超過其餘的小國。即使第二次戰争後,爲了維持收容所的運轉而支出了大筆金錢,導緻債台高築,經濟崩潰,可民衆生活狀況也仍然比較樂觀。
在這裏,一枚銅币就能買一大塊摻了麥麸的硬面包,三五枚銅币就能滿足一個人一天最基本的飲食需求。就連奧裏克斯·瑞文戴爾這樣出身貴族的大家少爺的每天用度,充其量也就兩三枚銀币罷了。
斯坦索姆城裏的熟練技術工種,諸如能夠爲冒險者打造上好甲胄武器的鐵匠,亦或是皮匠、裁縫師,一個月到頭能掙十枚銀币就算多了。
在出産良種馬的東洛丹倫,一匹上好的戰馬售價五金币。洛丹倫王國最精銳的騎兵部隊,一套裝備造價大概爲兩到三金币。
換言之,僅瑞文戴爾家族的流動資金,如果不算訓練開支的話,就夠武裝一支規模在500人左右的最燒錢的騎兵部隊了。相較起家族的男爵頭銜,這可是相當難以置信的數字。
更何況,這還是多近況的洛丹倫王國鑄造的足量金币,一枚的價值比其餘六國鑄造的金币都高。
得盡快把這些錢換成有用的資源,否則一旦瘟疫爆發,空守着一座金山也毫無用處……這樣想着,奧裏克斯對管家蘭頓說道:“今年收獲的糧食作物先不要賣,囤積一段時間再說。”
糧食才是打仗的根本。
幾個月後,對于七零八落的洛丹倫軍隊而言,天災軍團确實是不可戰勝的。可實際上,糧草匮乏也加劇了這種現象。詛咒教派爲禍洛丹倫期間,不管是糧庫,還是市面上流通的糧食,絕大部分都感染了瘟疫,變成了傳播疫病的媒介。
到堕落的阿爾薩斯率領亡靈毀滅的時候,洛丹倫殘軍糧草不足,戰鬥力十分堪憂,許多戰略戰術的制定都因此掣肘。
管家蘭頓愈發困惑,少爺這是怎麽了,以往他可從不會管這些事情的,遲疑着問道:“少爺,要不我們還是征詢一下老爺的意見吧?”
奧裏克斯暗暗冷哼一聲。
瑞文戴爾男爵要真是如那個被大多數人當做正史的同人短文裏寫的那般偉大就好了,可事實正與其相反。這是一個爲了追求力量,就殘害了數以十萬級的同胞的惡棍,十惡不赦,殺一百遍都死不足惜。現在恐怕正和克爾蘇加德商議組建詛咒教派的事情呢,馬上就要開始在斯坦索姆地區散布瘟疫了。
他和這個便宜老子可沒半點親情,本就打算先拿這個惡棍開刀,還征詢意見?
“不用了,回來之後我會向父親說明的。就先按我說的做吧,嗯……這将爲我們帶來更大的利益。”奧裏克斯擺手說道。
“是。”蘭頓隻好領命。
奧裏克斯又想起什麽,“對了,今年的秋收稅,就别上繳糧食了,用金币替代吧。”
按照洛丹倫律法,各地領主每年秋收都要上繳田産的百分之五作爲稅款,也可用等價的金币替代。
蘭頓眉頭一皺,急忙阻攔:“少爺,這可不行,如果我們上繳金币的話,依舊會按照去年秋收時的糧價計算稅額,可乘數卻是今年大豐收的糧産,這一來一去,我們得多繳好幾倍的稅款。豐收年糧價劇降已成必然,上繳糧食才是最合理的選擇。”
戰争中金币還有什麽用?
奧裏克斯倒是想用這四千金币采購一批軍備,或是采購金屬,招募大量鐵匠,爲即将到來的戰争打造裝備。
然而這是癡心妄想,軍備就不用說了,大宗的金屬礦物交易都會受到王國的管控,閑着沒事你一個領主買這麽多金屬礦物幹什麽?還打造軍備?好啊,我看你是要造反,抓了抓了。
“你不用管,就聽我的。父親回來我自會向他解釋清楚。”奧裏克斯又搬出便宜老子來。
管家蘭頓犯了難。這種時候,最好給老爺寫封信問詢一下,可誰知道老爺去了哪裏?
最終老管家也隻好表面上點頭稱是,準備拖到老爺回來再做定奪。絕不能由着少爺的性子胡來。
“蘭頓,不必擔心無法向我父親交差,這件事關乎瑞文戴爾家族的命運。按我說的做,半點都别打折扣,好嗎?這是懇求。”就在這時,正在啃第三塊羊排的奧裏克斯少爺忽然滿嘴油花地回過頭來,目光誠懇地看向了蘭頓。
心思被看破的老蘭頓歎息道:“少爺,滿打滿算,我服侍您和老爺已有四十三年了。我了解您,就如同了解我的孩子……可我從沒見過您這個樣子。您到底是怎麽了?”
“我所了解的一切,即便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按我說的做吧,相信我。”奧裏克斯悠悠說道。
“好,我會的。”老蘭頓長出了一口氣,深深點頭。
……
一名遠道而來的瘦弱騎士,來到了瑞文戴爾莊園的大門外。
騎士穿着白銀之手騎士團的訓練軟甲,外面罩着一件印有白銀之手徽章的戰袍,臉上則裹着面巾。斯坦索姆地區什麽都好,唯獨風大,尤其是秋收前後,大風把哪哪都是的小膩蟲吹進眼睛裏,騎馬趕路的人要多難受有多難受,所以面巾頭巾一類是這一地區居家旅行的必備之品。
相較起瘦小的身材,這名騎士的胸肌高高鼓起,壯碩得有些不正常。
原來是一個女人。
女騎士解下面巾,露出一張一看就是常年經受風吹雨打,以至于皮膚多有些粗糙的容顔,鼻翼兩側還長着一些小雀斑。可其底子卻是好的很,五官恰如其分,稱得上标緻二字。
看門的仆從看清她的面容後臉露喜色,急忙行禮:“布麗奇特小姐,您來了!”
“他好些了嗎?聽說他昨天就醒了。”布麗奇特·阿比迪斯翻身下馬,笑着問道。
“好些了好些了,就跟沒事人一樣,正在餐廳裏用餐呢!”仆人上前接過女騎士手裏的缰繩,恭敬地說道。
布麗奇特道了聲謝,輕車熟路地走進了瑞文戴爾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