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說到傷心事,虞芷眼中有些酸澀,“以後有什麽煩心事的時候,都可以來找姨娘,就将姨娘當成你的娘親。”
“姨娘……”
蘇晚沉思片刻,突然開口,“如今确實有一事,想要拜托姨娘。”
“你說。”
想到司雲起這半月來的狀态,蘇晚憂心忡忡,她試探着說:“姨娘可否勸勸司大人,讓他早日覓一個良緣?”
莫要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了。
虞芷聞言愣了一下,眉頭不自覺地輕鎖。
“還希望姨娘可以勸勸司大人。”
“阿滿。”
虞芷換了稱呼,“你不喜歡雲起?”
蘇晚沒有回答。
“那你喜歡靖塵嗎?”
“他們兩個,我誰都不喜歡。”
蘇晚連忙搖頭,眼睛明亮,“我如今一心隻想要爲爹娘複仇,其他的都不重要”
“那複仇之後呢?”虞芷追問道。
蘇晚咬唇,“之後的事情,等到之後再說。”
隻是恐怕那時候,就不是由得了她說話了。
“你們年輕人的事情,姨娘不便開口。”
虞芷這是婉拒了這個請求,“先不說這個了,今日前來,其實還有一件事情。”
虞芷直直地看着蘇晚的眼睛,“聽雲起說,你們馬上要出遠門了?”
她沒有說破他們的目的,但蘇晚能聽出來。
她點點頭,自己倒是坦誠,“要去一趟金州。”
“有件物件,我想着是時候要交給你了。”
虞芷看了看左右,從懷中掏出一個手帕來,帕子裏似乎包着什麽東西。
蘇晚伸手小心翼翼地接過手帕,将手帕翻開,裏頭是一條斷開的的鏈子。
鏈子似乎被燒過,上面還存留着一些燒毀的痕迹。
鏈子底端挂着一個銀牌,銀牌已經烏黑,上面的字有些模糊不清。
虞芷淡淡開口,“這是從你母親手中拿到的。”
蘇晚咋舌,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到的時候,你母親已經……”
虞芷有些沮喪地搖了搖頭,“後來才在她手中發現了這個,她緊緊地攥在手裏。”
這麽說來,這就是陳九留下的東西了。
蘇晚從舒逸之留下的箱子裏取出了皂粉。
用濕布沾了一些皂粉後,輕輕地觸碰在銀牌的表面上,仔細地擦着。
虞芷看了疑惑,似乎沒懂她在做些什麽。
蘇晚稍稍解釋了一句:“父親留下的書中寫過,如果是純銀的東西被燒過的話,用皂莢水,就可以讓它恢複成原樣。”
這法子一般是用來驗兇器的,沒想到,如今竟然派上了用場。
銀牌的時間過的太久了,如今已經洗不幹淨了,但依稀卻可以看到一個字。
“九?”蘇晚摩挲着牌面上的字,眼睛微眯。
果然是陳九的東西。
她細細思索着,師父說過,這些聽命于人的殺手,都會有專門的東西以證他們的身份。
就像他們千玄門的門徒,每個人都有一塊令牌一般。
陳九手中的東西,應當就是這個了。
應該是當時舒夫人被殺的時候,從他身上拽下來的,沒想到過了十年,竟然派上了用場。
蘇晚心情有些激動,眼角甚至有些濕潤。
一直以來,他們的調查都隻是懷疑。
如今這個銀牌的出現,就是告訴她,這些年的猜測都是正确的。
終于找到了,當年毀了舒家的兇手。
此番去金州,她一定親手将他抓回來,爲舒府報仇。
虞芷爲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你先好好休息吧,那姨娘就先回去了。”
蘇晚點點頭,站起身,“姨娘,我送您……”
“不必了,丫鬟都在外面呢。”虞芷微笑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出了房門。
虞芷身邊沒有丫鬟,她一個人繞着走廊走到了蘇晚房門後的牆角,盯着牆邊的人,語氣淡然道:“什麽時候到的?”
司雲起面色平淡地回答道:“沒多久。”
其實虞芷剛進去,他就到門口了。
聽他這麽說,虞芷自然是明白了。
自己同蘇晚說的話,應當是被他聽了個全,“衍之,小晚的意思你……”
“母親。”
司雲起打斷了她的話,他知道她想要說些什麽,“從小到大,兒子都聽您的話,但是這件事情,兒子是不會放手的。”
蘇晚不喜歡他又怎樣,他喜歡就夠了。
就算沒有子嗣,他也一樣會永遠愛她,照顧她。
他從沒有求過什麽。
如果有,那就隻有蘇晚一人,她是他的畢生所求。
爲了不讓蘇晚發現自己早就在這裏了,他故意在門後伫立良久。
不知又過了多久,這才邁步緩緩的向門口的方向走去。
蘇晚坐在木凳上,神色沉重。
目光緊鎖這手中的銀牌,似乎也在等着什麽。
終于,外頭傳來了些細微的動靜。
她歎了口氣,将銀牌收了起來,沖着門外,佯裝驚訝地喊了一句,“誰?”
門外的司雲起,輕輕将門推開了一個小縫,看着屋内的人,眉眼不自覺的溫柔下來,“我可以進來嗎?”
蘇晚咬唇,壓下心中的歉意,走上前打開門,恭恭敬敬地問道:“大人有什麽事情嗎?”
司雲起對她的回答,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這半月以來,無論他說什麽話,這姑娘總是一副聽人差遣的話語,将自己的身份,倒是看得很明白。
“阿晚。”
司雲起柔聲喚她,“我沒什麽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嗎?”
“……司大人。”
“好了,不逗你了。”
司雲起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就如同小時候在路邊揉着小野貓一般,不過蘇晚的頭發在他眼中,可比貓摸起來要舒服多了。
蘇晚心裏,沒由來的緊張了幾分,連連後退了幾步,又重複地問了一句,“大人您可有什麽事情嗎?”
“外頭有些冷,能不能讓我進屋說?”
司雲起揉了揉手臂,表現得真感覺有些冷一般。
蘇晚冷冷道:“那不然明日再說好了。”
司雲起臉上挂不住,悻悻的收回視線,“那我就在這說了,我今天……阿嚏……”
蘇晚:“……”
這一聲噴嚏學得可真是做作。
一時無奈,隻好妥協了。
她微微側開身子,給了他一個台階下,“确實春日傍晚的氣候還有些涼,不然大人還是進來說話吧。”
退後的一瞬間,她停到了司雲起的一聲輕笑。
隻是稍頃,司雲起便伸手揉了揉鼻尖,掩飾住嘴角的笑意。
他的阿晚,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
司雲起不緊不慢地走進屋子,坐在了方才虞芷坐着的凳子上,自顧倒了一杯茶水,“阿晚今天身子如何了?”
順着他手上的動作擡眸,蘇晚錯不及防的撞入了一雙深邃漆黑的眼中。
眉梢細揚,睫毛濃密,眼中帶着一片關切的情緒。
她睫毛輕顫,感覺自己的心跳亂了一瞬。
很快就垂下眼,錯開兩人的對視,“托大人的福,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确實好的差不多了,腿上的傷口已經結痂快落了。
身子也已經精神十足,不像前些日子那般無力。
司雲起注意到她躲閃的動作,一時神色晦暗不明,“身子好了便好,這樣我也不會整天心不在焉了。”
“司大人!”蘇晚有些惱了,警告地念了他一句。
“咳咳。”
司雲起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他見好就收,也不敢再造次,今天到這也就差不多了。
“好了,今天來找你,确實有事情要告訴你。”
蘇晚見狀,腦中思緒也突然清晰了起來,下意識問道:“是不是我們要準備出門了?”
司雲起點點頭,一目光漸沉,“是時候了,殿下前些日子已經向皇上上書,理由是微服私訪,巡查一番民生,皇上也已經準許了。”
“微服私訪?”
蘇晚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要去哪?”
司雲起微微挑眉,也沒有回答。
蘇晚臉一紅,還能去哪,不就是跟他們一同去金州。
她岔開話題:“什麽時候出發?”
“明日。”
聞言,蘇晚臉色凝住,抿了抿唇,語氣遲疑地問道:“明日?這麽快?”
“因爲是微服私訪,所以隻有墨影一人同去,算上小白和玲珑,一共就我們六個人,幸好大家都會些武功,遇到什麽事情也不會慌亂。”
司雲起臉上神色不變,淡聲應道,“馬車已經準備好了,你今晚簡單收拾一下行李,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
蘇晚垂下眼眸,看空無一物的桌子,糯愣愣的出了神,許久之後,開口說了一句。
“好。”
……
馬車從辰時出發,到現在已經行了一日了。
按照計劃,從京城駕馬車前往金州,最快也得需要五日時間。
蘇晚坐在車廂裏,輕輕地撩開簾子往外面看了眼。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覺着有些渴,從一旁的茶壺中,倒了一杯熱茶。
“再往前走兩裏路,有一個小鎮,天已經黑了,現在得先找個客棧住下。”
司雲起開口道,“馬跑了一天,也要休息一晚上。”
黑鷹和玲珑,并排坐在車外駕着馬。
玲珑忽地打了個哈欠,“好困啊,趕緊找一個客棧,我要好好睡一覺了。”
“整天就知道睡覺,你除了睡覺還會幹什麽?”黑鷹毫不留情地怼了她一句。
“我會做的事情可多了!”
玲珑鼓着氣,“我會做糕點,還會熬粥,我經常熬粥給師兄喝的!師兄還誇我厲害呢!”
“哦。”
玲珑擰眉:“就這樣?”
“不然你還要我說什麽?”
“那你又會什麽!”
玲珑反問道,“說你武功高強,也沒覺得你有哪裏厲害的。”
“我厲害的地方,你又沒見識過。”
坐的最靠近車門口坐着的蘇晚,突然被嗆得咳了一聲。
爲此,倒茶的動作有些不穩,茶水沿着杯沿溢了出來。
幸得底下還墊着一個茶托,沒有弄濕椅墊。
蘇晚忙不疊地拿帕子去擦拭,卻沒注意到茶水滾燙。
她的手剛碰到,就被燙了一下,輕呼了一聲後,縮回了手。
身側的司雲起一直盯着她,見狀,立馬拉過了她的手瞧看。
眼裏滿是壓抑不住的心疼,“怎得這般的不小心。”
蘇晚下意識的縮了縮手指,用了點力将手抽回來,低着頭說道:“沒什麽。”
司雲起手中一空,心裏也跟着空了一瞬。
怔了片刻,将手收了回來,神色恢複如常。
“發生什麽事了?”
林靖塵方才心思在窗外,沒有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
蘇晚搖搖頭,說謊道:“沒什麽沒什麽。”
她繼續開始聽外頭兩個孩子聊天,外頭可比這車廂裏的氛圍好多了。
玲珑不服,“你哪裏厲害了?”
黑鷹切了一聲,“我耳力好,你絕對比不過。”
“這有什麽比不過的!”
玲珑說道,“我也可以。”
黑鷹哦了一聲,“那你說說你聽到了什麽。”
玲珑閉着眼睛,凝神聽着身邊的動靜,“好像有人的動靜?”
場面突然寂靜了下來,黑鷹籲了一聲停了馬。
玲珑微微一頓,問道:“怎麽回事?”
黑鷹臉色倏地冷了下來,小聲沖着車廂裏說了一句,“大人,有埋伏。”
林靖塵冷笑一聲,臉色卻不是很好,“從我們剛出來,就跟着了,還真是陰魂不散。”
不多久,遠處微有聲響,樹叢便有細細簌簌的聲音。
玲珑噤了聲,緊張地屏住呼吸,探頭往那邊看去。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她察覺不到有人的身影。
但是殿下武功那麽好都察覺到有人,看來來者不善。
蘇晚掀開簾子,盯着一個方向,臉上添了三分凝重之感。
她耳力比黑鷹更甚,自然早就也察覺到了。
似乎是知道他們停下來的腳步,埋伏在暗夜中的人,有了些舉動。
藏匿在黑夜中的人,從暗處露了真顔,總共也就是十來人,皆是黑衣蒙面。
除了一個人。
一道白影在一片黑暗中,極爲顯眼。
“才十個人?”
玲珑扭了扭胳膊,“也太看不起我們了吧?”
蘇晚心頭掠過狐疑,看着不遠處柳煙兒持劍站在原地。
還來不及多想,其餘十人,便已經手持兵器沖了上來。
這十人的武功并不算低,但他們一車人也都不是好惹的。
哪怕他們人多,沒過多久就落了下風,不禁被卸了不少兵器,許多還傷倒在地。
林靖塵将手中方才搶到的柳葉刀扔在一旁,踢了踢地上已經斷了氣的人,嗤笑道:“就派這幾個小喽啰來,也太小看本太子了。”
突然,背後一陣涼風襲來,蘇晚注意到他那頭,大喊,“殿下身後!”
柳煙兒竟不知何時繞到了他身後去。
林靖塵猛地回頭看,就見一把長劍,朝着他直沖而來。
持劍的姑娘一臉冷漠,絲毫無手軟之意。
看到他的那一瞬間,似乎又想到了什麽,臉上竟帶上了一分惱怒。
趁着夜色,林靖塵竟然能看到她臉上微微的紅暈。
“柳煙兒,好久不見了。”
林靖塵對她的出現絲毫不意外,他的眼中陰郁漸聚,翻湧着駭人的寒涼。
他知道,太後肯定會趁着這次機會對他下手。
若他在宮外死去,這朝堂之上,便沒有人能夠與之抗衡了。
林靖塵側身躲開長劍,與她對招幾次。
半炷香後,他站在柳煙兒面前,眼中滿是蔑視。
“這裏可就隻剩下你一人了。”
林靖塵看着周圍倒下的一片屍體,輕笑道,“柳煙兒,又是我們倆了。”
柳煙兒面如冰霜,沒有與林靖塵對視。
眼神瞟向身後的破綻之處,就要離開。
哪知剛轉身,司雲起就跳了過去,手中握着劍,轉瞬之際就在柳煙兒手臂上,留下了一道紅色。
“嘶~”柳煙兒皺眉,伸手捂着傷口。
蘇晚見狀,眉頭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