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是由南面入京的必經之地,來往的商客絡繹不絕。
今日剛巧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此刻天剛黑不久,蔺城的街坊兩邊挂滿了燈籠,千姿百态。
男女老少皆換上了精緻的衣服,上街看燈賞月猜燈謎。
然無論城中的百姓們有多麽熱鬧,晉安侯府中卻是一片清淨。
晉安侯在五年前病逝,如今掌勢的,是晉安侯的母親金老夫人。
金老夫人喜靜,向來不喜得過這些節日。
也正因如此,晉安侯世子金承爲了祖母能夠安心修養,特地将侯府遷到了離城區稍遠的一處地方。
府中主屋正中堂屋爲平日裏待客用的正廳,以此屋爲中心,分隔東西兩院。
西院住着老夫人和金承夫妻倆,東苑住着二少爺金殊,以及來侯府小住的賓客們。
“都走快一些,若是耽擱了少爺休息,有你們好看。”
一位青衫男子疾步走在廊中,在他的身後跟着幾個小ㄚ鬟。
丫鬟的手中端着精緻的瓷碗,男人神色無波地看着身後的丫鬟。
他停在一個相對比較精緻的客房前,蹑手敲了幾聲。
門從裏面打開,一個深褐色衣衫的少年站在門口。
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眼神淡淡地盯着門口的人。
那青衫男子,指着身後丫鬟手中的托盤,尊敬地說道:“這是老夫人讓廚房準備的雞湯,特地送讓小的送給大人品嘗。”
少年睡眼惺忪地打了一個哈欠,單手接過丫鬟遞來的托盤:“多謝。”
他利落地轉身,用腳将門合上,慢悠悠地走到桌前,将雞湯放在了桌子上。
打開碗上的蓋子。
“說是老夫人送來的雞湯,大人要嘗一嘗嗎?”
床上的人,眼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是個相貌不凡的男子,雖隻着簡單的玄衣,也未能掩飾身上那般絕佳的氣質。
他閉着眼睛聞着空氣中的味道,不掩蓋内心的贊美,“不錯,好手藝。”
雞湯味道濃厚,光聞起來就很有食欲。
看來是用了心思在湯中了,隻不過可惜,他向來不習慣晚上吃這般油膩的東西。
他一副淡然的模樣,一手捧着手中的閑書,一手輕輕敲打着床闆,抿着唇輕輕勾了勾嘴角。
“既是老夫人的心意,不喝似乎也說不過去,小白,你替我嘗嘗吧。”
少年嘴角的線條,慢慢僵硬,臉頓時垮了下來,“大人,我叫黑鷹。”
雖然他的身契上的名字,寫的是白玉,但這般秀氣的名字,分明是個女子的,也不知爹娘是怎麽想的。
他姐姐的名字叫白瑤還說得過去,可白玉……
怎麽配得上他的一世英名,一點都不霸氣,他不願。
爲此,他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叫黑鷹,夢想是像京中最厲害的侍衛墨影大人一樣,成爲一代名俠,也在京中闖出一個名堂來。
“人家叫墨影,你就給自己起名叫黑鷹,這差的可不是一點兩點。”
司雲起繼續看着手中的書,左邊唇角微微上揚,“方才是誰來送的雞湯?”
黑鷹摸了摸腦袋,自顧端起了空碗給自己盛了一碗雞湯。
“我記得那是世子身邊的小厮,好像是叫……金渝?”
這邊,金渝獨自一人,端着這最後一碗湯,走到了少爺金承的門前:“少爺?少爺您睡了嗎?老夫人讓我将安神的雞湯給您端來了。”
敲了許久,也不見有人應答,他皺了皺眉,側身推開了門,“少爺,我進來了?”
他将手中的東西,放在了外堂的桌上,又沖着裏屋喊了兩聲。
可開口叫了兩聲,也無人回應,于是幹脆提步走進了裏屋,待看到床榻上的場景後,臉色大變。
“少爺!”
翌日清晨。
侯府慘案不知被何人傳了出去,一經傳出便席卷全城。
在街頭巷尾傳的那叫一個沸沸揚揚,一片嘩然。
“你聽說了嗎?晉安侯府出事了!”
“發生了什麽事?”
“聽說,昨天夜裏,侯府的大少爺死在了卧房裏,滿屋都是血,老太太被刺激的當場昏了過去,至今都沒有醒來啊!”
“還有這等事?”
蘇晚這是第一次來到蔺城。
周圍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十分陌生,她背着一個樣式精巧的小箱子,坐在一個酒樓的角落裏,僅僅點了一盤小菜填填肚子。
她此番出門出的急,身上帶着的盤纏并不多。
若是今夜還要住在客棧的話,怕是都要沒有銀子可以回京城了。
她正挑着小菜中細碎的肉片吃,耳邊卻傳來了隔壁桌竊竊私語的聲音。
蘇晚眉頭一皺。
晉安侯府,這不正是司大人來赴宴的主人家嗎?
見那邊幾人的讨論聲還在繼續,蘇晚端起手中的空杯子,倒了一杯茶,走了過去。
放柔了聲音道:“這位老人家,我想問問,你們方才說的金承,可是晉安侯世子?”
坐在主位的是一位白發老人家。
那老人家些許是蔺城有名的人物,周圍坐着的,均是寫華服配玉的世家子弟。
聽到聲音,同桌的幾人同時看了過去。
原來是個女子,看模樣不過十六七的樣子,身材高挑,長相清秀可人,穿着一身淺杏色的襦裙。
不過這美人雖相貌出衆,卻神情平淡,好一個有趣的姑娘。
“聽姑娘說話,不是我們蔺城人士?”
蘇晚淡淡一笑,雙唇盡可能地扯出一條柔和的斜線,“這位大哥高見,小女子是江南人,隻來蔺城尋個親戚。”
桌上另一人敲着筷子,輕聲說道:“我們告訴你,你可千萬别告訴别人。”
蘇晚抿了抿唇,笑着看了看他,“大哥您放心,我定不會告訴别人,是您告訴我的。”
哎喲,上道。
那人樂呵一笑,環顧左右後,收了聲音,小聲地在說道:“是晉安侯府的事情,昨天夜裏,說是在侯府裏發現死人啦!聽說啊,是那個浪蕩的晉安侯世子。”
蘇晚聞言,眉頭緊蹙,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他是怎麽死的!”
“姑娘啊,這我們怎麽知道。”
那人見蘇晚一身素色衣裙,倒也像是個尋常人家的姑娘,多勸了幾句。
“我看姑娘你年歲不大,估摸着跟我家妹妹差不多,你要尋親趕緊尋了回去,莫要摻和這些大宅子的事。”
“抱歉。”
蘇晚不自然的咳了一聲,“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她将碎銀子留在了桌上,帶上随身的小箱子就往外面跑。
身後那桌的青年看着她的背影,搖了搖頭,話語中帶上了幾分戲谑,“這美人是美,就是太過冰冷了,這笑起來,比起那驚鴻樓的煙姑娘,還真是差遠了。”
身旁的人撇了撇嘴,似是想笑,“就你還見過煙姑娘呢?”
……
蘇晚走到晉安侯府門前的時候,金渝正指揮着下人,把門口的兩個大紅燈籠摘了下來,挂上專門的白條。
見她站在門口,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
金渝主動走了過去,溫和道:“姑娘乃是侯府的客人?真是不巧,今日……”
“這位大哥,我是來尋人的。”
蘇晚細細地看着面前的人,雖然穿着是個小厮的模樣,可這渾身的氣度,卻和他的身份不是很符合。
她理了理有些淩亂的衣服,朝着面前的人繼續說道:“聽聞我家大人在貴府做客,特地來尋他。”
金渝有些好奇的問她:“你家大人是?”
“六扇門,司雲起,司大人。”
司雲起,乃是當朝六扇門的最高指揮。
年紀輕輕就已經坐上了正三品的位置,京城中,無人不知六扇門的司大人。
但他身邊始終隻有一個少年跟着,從未見過他身邊有姑娘出現。
有傳聞說是因爲他性格内斂,不善于同女子說話。
又有傳聞說,他曾經被一名姑娘深深傷害過,因此對女子永遠避而遠之。
不過這些都隻是傳聞罷了,事實究竟如何,并沒有人知道。
黑鷹急匆匆地走到了屋裏,小聲地沖司雲起說道:“大人,蘇姑娘來了。”
司雲起慢條斯理地夾着盤中的菜,微微一笑道:“不錯,比我預想的要早上兩日。”
黑鷹在桌邊坐了下來,皺着眉沉吟了許久,嗫嚅着道:“那是否要像以往那般,将她趕回去?”。
“人家千裏迢迢都追到這裏了,怎麽能将她趕出去?”
司雲起眼中黑色漸漸加深,笑道,“去将她帶進來吧。”
黑鷹愣了愣,雖然不知道緣由,但還是乖乖出門,将蘇晚帶了進來。
蘇晚緩緩走了進來,在他面前站定。
看了看他,猶豫了一瞬才跪下,“民女蘇晚,見過司大人。”
司雲起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姑娘,“本官分明交代下人,若是有人尋來,就說本官是去了幽州,你怎還能追過來?”
“大人妙計,特地安排了人阻攔了民女。”蘇晚仰頭看着他,抿了抿唇。
“但有時候,多此一舉,反而更會引人注目。若我問的時候,沒有人告訴我大人的去處,我反而不會多疑。”
“但所有人都告訴我,大人去了幽州城,那蘇晚當然能确定,大人并不在幽州城。”
司雲起低頭細細地看了看她的神色,倒是從容不迫,“來找本官究竟所爲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