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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無盡黑暗

她有大好的前程,可以順利地赴美學習,畢業後找一份好工作,嫁給一個好老公,擁有一個美好的家庭,她的人生,她的生命……

時間回到一年前。

陳如嬌仍然是一名優秀美麗的大學生。

她本來可以繼續無憂無慮地學習的。

可是,母親一個電話,改變了現狀。

母親告訴她,父親發生了車禍,生命垂危。

由于沒有足夠的醫療費,恐怕難以繼續接受常規的治療,更無法進行手術。

陳如嬌得知這個消息後,沒有慌亂不已,更沒有胡亂哭泣,而是想辦法該怎麽籌錢。

然而,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在校大學生,實在是能力有限。

唯一的辦法,隻能是利用課餘的時間去打打工。

可是,普通的零時工,并不能爲她帶來很多報酬,這讓她身心非常疲憊。

她試圖找舅媽牡岚尋求幫助,可是牡岚也沒有什麽錢,能提供的幫助實在杯水車薪。

有一天,從超市做完兩個小時的推銷員後,她經過一家KTV,看到門口有招聘信息。

她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招聘信息裏面的内容,說是找服務員,一個小時好幾百呢。

涉世未深的陳如嬌心動了。

她走進KTV,主動提出自己要應聘。

那家KTV的經理,是一個長相十分帥氣的男人。

個子很高,發型很酷,身材很好,就算他穿着襯衫,也很容易讓人看出,他身上的肌肉線條一定很美。

經理看到陳如嬌的那一刻,問都沒有多問,就很爽快地同意陳如嬌第二天來上班。

并且,他還提出,自己可以每天親自去接她來上班,事情似乎進展得很順利。

第二天,經理果然親自去臨城大學接陳如嬌上班。

前幾天,上班的時候,陳如嬌隻是做一些很簡單的事情,非常輕松。

工資是日結的,所以陳如嬌每天晚上能掙好幾百。

一個星期後,經理告訴陳如嬌,說是有幾個常客,點名要求陳如嬌去陪他們喝幾杯酒。

陳如嬌聽後内心是抗拒的。

但經理表示,能給她加錢,并且她可以不用喝酒,隻是在旁邊倒倒酒而已,讓她好好考慮。

陳如嬌考慮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不想去陪酒,而她的決定也惹惱了經理。

“你以爲我要你來這裏做什麽?”

經理怒氣十足地說,“不是看在你有幾分姿色,又足夠清純,我會要你這種人?”

陳如嬌當即決定,還是辭職算了。

可是,當天晚上,母親給她打來電話,說讓她回去見見父親。

家裏實在拿不出錢爲父親治病,失去治療的父親,恐怕随時都有可能離開這個世界。

陳如嬌安慰了母親,她告訴母親自己會去想辦法,讓母親不要擔心。

第二天,陳如嬌再次回到了那家KTV,答應了經理的請求。

陪酒的過程很不愉快。

長相肥膩,且年紀很大的男人,總是趁她不注意,摸她的隐私,這讓她非常痛苦。

她很想摔杯子走人,可是一想到母親的話,她又暗自告訴自己,一定要忍耐。

這種日子過了一個月,她掙了一些錢,全部給了母親。

她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當時母親在電話裏哭着對她說,你這些錢是從哪裏來的?

你不要做什麽自毀前程的事情呀!

她隻好忍住眼淚,對母親說,媽,這些錢是我打工賺來的,你放心吧!

那晚,夜很深,她被人灌醉了,整個人站都站不穩。

她走到更衣室,想脫掉身上的制服,換上自己的衣服。

卻發現女更衣室裏,竟然出現幾張男人的臉。

當時,即便她已經醉得有點不省人事了,也記得,領頭的那個,便是KTV的經理。

他臉上帶着猥亵的笑容,緩緩地朝她走來。

陳如嬌用雙手擋在胸前,一步一步往後退,哭着說他别過來。

之後,她的記憶很模糊。

她隻記得,天花闆上的燈光,呈一種冷冷的灰色。

燈光在不斷地搖晃,狹小的更衣室裏,回蕩着她哀嚎的懇求聲。

伴随而來的,是身體劇烈的疼痛。

整個世界都在搖晃,眼淚模糊了她的雙眼,她掙紮反抗的聲音,撕心裂肺。

陳如嬌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怎麽回到舅媽牡岚家的。

隻記得,她一醒來,就躺在自己的床上了。

而且,陳江晨就坐在她的床前,失神地盯着她。

陳如嬌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半果的身體,驚慌失措地問,“你……你爲什麽會在我的房間?”

陳江晨冷笑道,“昨晚你做了什麽丢人現眼的事情,難道你都忘了?”

陳如嬌當然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麽,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可是,之後還發生了什麽,她倒是沒有任何印象。

不過,陳江晨說出這種話,是什麽意思呢?

“你現在就和一個表子似的,讓人很惡心!”

陳江晨厭惡地罵道,“馬上滾出我家,不要再來了。”

後來,在陳如嬌的追問下,陳江晨才不耐煩地告訴她。

事實上,昨晚陳江晨也在那家KTV,他親眼看到她全身淩亂地被人從KTV裏拖了出去,扔進了一輛黑色的面包車裏。

但他沒有出手幫忙,隻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在他認爲,如果他當着同學的面,去幫她的話,那麽别人都将知道,他的表妹是一個在KTV工作的表子。

陳如嬌坐上面包車,車離開KTV不久,陳江晨感覺很不安。

就找了一個借口,叫了一輛出租車離開KTV,直接往學校趕去。

果然,當他來到學校的時候,就看到那幾個男人,将陳如嬌扔在學校側門的路口。

那天正好是周末,何況還是深夜,校門口沒幾個人。

陳江晨躲在一旁,直到那幾個男人發動面包車離開後,才走到陳如嬌身邊,将她扶起。

至那件事後,陳江晨對陳如嬌的态度十分冷漠。

有時候,他甚至會變本加厲地騷擾謾罵她。

當她試圖反抗的時候,陳江晨便會諷刺地說,“你都做出這麽惡心的事情了,還裝什麽清純?”

即使他明明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麽,卻還是對她惡語相向。

對此,她無力阻止。

牡岚也自然得知了這件事情,可是,陳江晨告訴她的真相,是另一個版本。

她爲了錢,出賣自己的身體。

牡岚認爲,倘若陳如嬌是爲了錢,和别人做了身體上的交易,她感到萬分的羞恥。

雖然牡岚對陳如嬌依然很照顧,但對于那件事情,她不想去表現出自己好像什麽都知道一樣。

在陳江晨對陳如嬌施行語言暴力和侮辱的時候,她表面上會維護陳如嬌,卻也是驕縱陳江晨。

經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對陳如嬌的痛楚,不聞不問。

那段時間,陳如嬌過得很不好,經常有一死了之的沖動。

爲了緩解某些矛盾,陳如嬌直接搬去了學校住。

可是,一個偶然的機會,讓她認識了牧峰。

那是在牧峰和牡岚的母親去世的時候,她見到了牧峰。

雖然,兩人隻有一面之緣,但牧峰好似忘不掉她。

有時候,甚至爲了能看到她,故意來學校附近,假裝偶遇等她出現。

陳如嬌也不笨,知道牧峰對她有意思後,故意又從學校搬回了牡岚家。

這樣的話,隻要牧峰想見她,便可以直接去牡岚家。

随着兩人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多,牧峰得知她家裏的情況後,給了她不少錢。

她把錢寄回家,有了錢,父親的病才能逐漸好轉。

後來,牧峰提出想讓她搬到濱江路的别墅區去住,她沒有多想,就答應了。

兩人住在離牧峰家不遠的一棟别墅裏,過着平和而又簡單的生活。

牧峰對她很好,平日裏很舍得對她花錢,每個月還固定給她好幾萬的生活費。

他告訴她,總有一天,他會和自己病怏怏的老婆離婚,将所有的一切都給她。

那段時間,生活看起來是多麽美好,甯靜,而又幸福。

然而,郭乾坤的出現,破壞了她所擁有的一切。

郭乾坤在學校攔住了她,告訴她,他愛她,想讓她成爲他的女朋友。

陳如嬌自然是拒絕了郭乾坤。

她早就對郭乾坤的爲人有所了解,吊兒郎當,不學無術,拈花惹草。

她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幸福,又何必沾染上這種人,他能給她帶來什麽?

金錢?

安全感?

答案很簡單,他給不了她任何想要的東西。

但是,郭乾坤并非什麽正直的人,在遭到陳如嬌的拒絕後,郭乾坤開始死纏爛打。

在任何能見到她的場合,他都會出現。

陳如嬌一看到他,便扭頭就走,根本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

直到那晚,郭乾坤出現在了那棟别墅的門口。

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從圍牆外面爬進了進來。

當時,陳如嬌正好從浴室裏出來,她剛泡完澡,身上隻挂了一件浴袍。

郭乾坤一看她的樣子,整個人好似一條流口水的哈巴狗。

他告訴她,幾天前,他就一直在偷偷跟蹤她了。

沒想到,她居然住在一棟這麽大的别墅裏。

“哇哦,你可真是個表子,都已經被老男人包養了,還在我面前裝清純了!”郭乾坤吐着口水諷刺道。

當他扯下她身上的浴袍的時候,牧峰正好出現了。

他看起來一肚子氣,後腦勺好像也受傷了。

牧峰看到渾身赤果的陳如嬌,和半果的郭乾坤後,似乎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想起剛才在家和老婆聊離婚的事情,被自己的兒子用花瓶砸了後腦勺,他便更加怒氣沖天。

“連你也背叛我……”牧峰咆哮如雷地喊道。

郭乾坤看到氣勢洶洶的牧峰後,便直接套上衣服溜走了。

而陳如嬌,卻沒有那麽幸運。

她試圖向牧峰解釋。

可是牧峰已經失去了理智,壓根不想聽她說一句話。

牧峰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嘴裏罵着難聽的話。

陳如嬌想逃,卻被他抓住胳膊。

“爲什麽,爲什麽……”

“爲了你,我都已經在離婚了,可是太讓我傷心了!”

他的手,抓住她的脖子,像拎起一隻掙紮的母雞。

陳如嬌張大嘴巴,嘴裏發出打嗝的聲音,卻說不出一句清晰的話。

就在陳如嬌以爲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牧峰的力氣變小了,神情變得有些渙散。

他眨了眨眼睛,緩慢地晃了晃沉重的腦袋,好像有些精神不濟。

突然,陳如嬌雙手用力推向牧峰的胸膛,牧峰往後退了幾步。

“轟隆”一聲,他倒在了地闆上。

接着,陳如嬌看見,有血從他的後腦勺流了出來。

而且越來越多,染紅了整塊地闆。

原來,牧峰的後腦勺,撞在了茶幾上。

陳如嬌感覺驚恐萬分,一種極度的虛弱感,包裹着她的身體。

随後,她便開始手足無措了起來,她該怎麽辦?

她不敢報警。

可是,她以一個人又無法面對眼前的一切。

最後,她拿起手機,給牡岚打了一個電話。

當時,已經淩晨了,她打了好幾次,牡岚才接了電話。

聽到牡岚的聲音後,陳如嬌就失聲痛哭了起來。

一個小時後,牡岚終于來到這棟别墅裏。

她看見陳如嬌第一眼,卻叫着兒女陳江琳的名字。

而且,陳如嬌注意到,牡岚和平時不一樣,說話的語氣,也和平時截然不同。

陳如嬌這才想起,牡岚一直有某種疾病,白天和晚上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

也許,此時的牡岚,并不是她一直所熟知的牡岚。

在得知陳如嬌殺人後,牡岚沒有任何驚慌和害怕,而是不斷地安慰她,讓她别害怕。

“孩子,别害怕,媽媽會幫你,别害怕。”

陳如嬌這才知道,牡岚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在牡岚的幫助下,她們把牧峰的屍體搬進了汽車裏,将車駛進了烏浦江裏。

試圖利用深不見底的河水,隐藏屍體,以此掩蓋殺人的事實。

接下來,她們又打掃了整棟别墅,處理了所有可能暴露陳如嬌身份的物品,直接離開了現場。

第二天,讓陳如嬌倍感意外的是,她發現牡岚根本不記得昨晚發生的事情,就好像那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對于陳如嬌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同一天,又發生兩件事情,讓陳如嬌再次陷入了更危險的境地。

第一,牧峰的屍體被人發現了,執法者已經抵達現場調查此事。

第二,郭乾坤也得知了牧峰死去的消息,試圖用此事威脅她。

對于警方的調查,陳如嬌沒有感到特别擔心。

畢竟她和牧峰在一起的時候,一直都很小心。

兩人甚至都不怎麽用電話聯系,幾乎沒有知道這件事情。

隻是,爲了保險起見,在處理牧峰的屍體的時候,陳如嬌順便處理掉了牧峰的手機。

因爲牧峰曾經用手機拍過她的照片。

至于,郭乾坤利用牧峰的死,來威脅她這件事清,才真正威脅到了她的安全。

一旦郭乾坤去執法局報警,便會把警方注意力引到她的身上,到時候,事情将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郭乾坤的想要的東西很簡單,就是想得到她。

那麽,這點要求,和她未來的美好前程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陳如嬌不得不選擇屈服和忍受。

即使郭乾坤對她提出了很多不堪的要求。

爲了能去美國留學,爲了她的未來,她不得不服從。

隻是,這種事情隻持續了幾天,便又發生了改變。

突然有一天,陳江晨來找她,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原來,他知道她和郭乾坤的關系了,而且還從郭乾坤的手機裏,看過她的果照。

這不僅僅是一件羞恥的事情,而且非常危險。

令她害怕的是,一旦陳江晨将此事,無意洩露給了執法者,或者其他人,那麽便會破壞她的計劃。

這關乎她的一切。

況且,她實在無法繼續忍受郭乾坤的折磨。

眼看着出國的日子日益逼近,她總不能一直成爲他的玩物。

所以,她必須從深淵中抽身,決定讓郭乾坤永遠閉嘴。

同時,她耍了一些手段,穩住了陳江晨,并且利用牡岚的病情,讓陳江晨不得不信任自己。

在決定殺死郭乾坤之前,她就已經想好了一個計劃。

她早就發現,林盛毅一直在跟蹤她和郭乾坤。

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麽,讓他成爲警方的懷疑的對象,應該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而且,她能确保林盛毅不敢對警方提起她。

畢竟她可以用一年前的事情,來威脅他。

在和牧峰生活的這段時間,陳如嬌最大的收獲就是,知道牧峰爲什麽漸漸遠離自己的老婆和兒子,越來越不想再回到那個家。

原因很簡單,這一切,和一年前牧峰母親的死有關。

牧峰無意中向她透露過,他懷疑母親的死和方玉萍、林盛毅有關。

剛開始,陳如嬌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可是,當他找到牡小宇确認的時候,即使他什麽也沒說,但從他的表情一看,她就明白了,牧峰說的話,并非空穴來風。

由此一來,她手上又多了一塊籌碼。

她早就料到,林盛毅會爲了方玉萍,不惜做出任何事情。

隻是,這個計劃,被陳江晨破壞了。

他居然綁架了牡小宇。

不過,陳如嬌才不關心這些,她隻關心陳江晨的魯莽,是否會波及到自己的安危。

爲了避免陳江晨被警方直接抓獲,她隻好上演一場戲,一場不惜性命,從陳江晨手裏救出牡小宇的好戲。

陳江晨并沒有傷害她,傷口是她自己用那把匕首造成的。

而陳江晨這個蠢貨,緻死也相信了她的謊言。

她從未想過,牡岚會留着那件帶血的睡衣。

上面的血,的确是牧峰的。

是牡岚幫忙處理屍體,流在上面的。

她從來沒想過要将罪責嫁禍給牡岚。

雖然,在這之前,陳如嬌試圖将紅藥水,抹在牡岚的另一件睡衣上,欺騙他,那是郭乾坤的血。

但那隻是爲了能讓陳江晨相信她,不去執法局報警。

至于,警方爲什麽會在牧峰的車裏發現一瓶安眠藥……

那是陳如嬌不小心落在牧峰車上的。

安眠藥曾屬于牡岚的。

隻不過,陳如嬌在牡岚不知情的情況下,偷了那瓶那瓶安眠藥。

KTV事件後,她過得很糟糕,每晚做噩夢,所以就偷拿了牡岚的安眠藥。

如果不是遇到了牧峰,也許,她會用那瓶安眠藥,結束自己的生命。

隻是,有一件事情,她一直想不明白。

爲什麽那晚她隻是輕輕一推,牧峰就毫無反抗地直接倒在了地上?

她從來沒有給牧峰用過安眠藥,那晚也是。

可到底是誰給他服用了安眠藥?

……

三天後,林盛嶼從病床上醒來。

溫暖的陽光,從窗外折射進了病房,投影在地闆上。

仿佛和他的身體一樣,不停地在空氣中顫抖。

病房被圍得水洩不通,林盛嶼在黑壓壓的人群中,看到很多熟悉的臉龐。

“盛嶼!”

衆刑警喊道。

林盛嶼張開已經裂開的唇,疼痛便慢慢散布他的全身。

“快……陳如嬌,是陳如嬌……”

“盛嶼哥,陳如嬌她已經死了,案子已經結了。”小李回答道。

“……怎麽回事?”

“據牡小宇說,昨晚牡小宇爲了救你,同時,也爲了救他自己,不得已……”

“是牡小宇殺了陳如嬌?”林盛嶼無比吃驚地打斷道。

小李沉吟了一下,“盛嶼哥,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林盛嶼皺了皺眉,陷入短暫的回憶,“昨晚是陳如嬌趁不注意,襲擊了我。”

整個病房變得安靜。

林盛嶼覺得很恥辱。

突然,有人從外面走進病房,穿過人群,徑直走向林盛嶼。

是徐隊。

“你們都散了吧,别打擾他休息!”徐隊沉聲說道。

小李是最後離開的。

關門之前,還咧嘴嘿嘿地對林盛嶼說,“盛嶼哥,改天我再來看你。”

林盛嶼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隻見徐隊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把頭上的警.帽脫下,露出灰白的頭發,和滿是皺紋的額頭。

他愁容滿面地對林盛嶼說,“小林啊,你受苦了。”

“徐隊,是我大意了,本來事情不會變成這樣的。”林盛嶼懊惱地說。

“不,是我的錯,都怪我,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徐隊的眼裏,閃過一絲淚痕。

……

三天前,當得知陳如嬌的死訊,他是多麽的傷心。

而當屍檢報告出來的時候,他還特意問了陳如嬌的血型,結果發現,原來是他錯了,陳如嬌并非他的孫女。

而且,陳如嬌手臂上的那塊月牙形紫色胎記,是紋上去的。

之後,他又去找過陳如嬌的母親陳曉芬。

陳曉芬非常确信,陳如嬌是她的親生女兒,不是撿來的。

聽到這種話,徐隊才真正的死心了。

他真的不敢相信,陳如嬌竟然特意在手臂上紋了一塊胎記,糊弄了他。

幾年前,爲了能找到兒子曾經遺棄的孩子,他們的确做了一些努力,無論是新聞還是報紙,他們都嘗試過了,可惜一直沒有收獲。

徐隊不禁想,陳如嬌一定是看過他們以前發布的新聞了。

所以爲了能引起他的注意,她故意在手臂上紋身了一塊胎記,而且和他孫女手臂上的胎記,相差無幾。

她這麽做的目的,就是爲了喚起他的私心。

她的确也迷惑了他。

而他,作爲一名即将退休的老執法者,從警四十多年,擁有無數榮譽和光榮。

居然,妄想摒棄一生的信念,試圖去幫一個犯下諸多惡行的人。

他愧對家人,愧對上級和下屬,實在無顔再繼續留在刑警隊了。

如果不是從牡小宇家裏,發現了陳江晨的手機,那段錄音。

或許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更加無法将陳如嬌定罪。

“盛嶼,往後,刑警隊就交給你了。”徐隊掩面歎息地說。

“徐隊,你别這麽說,刑警隊不能沒有你。”

林盛嶼從病床上直起腰來,卻感覺腹部一陣劇痛。

而就在此時,病房的門,再次被人推開了。

林盛嶼看到,母親從外面走了進來。

她看起來瞬間衰老了許多。

臉上的皺紋滿布,淚痕依然清晰可見。

忽然,林盛嶼的心裏,湧過一絲暖流,他感到,似乎一切都開始變得很美好。

……

臨城市郊,魂歸園。

天空下着蒙蒙細雨。

四處飄散的烏雲,滾動着濃郁的哀傷。

細小的雨水,打濕了牡小宇的肩頭,也打濕了他的臉龐和眼眶。

此時,他哀痛欲絕地站在母親的墓前,雨水混合着淚水淌下,滾落在地上。

他能清晰地聽到它們的聲音,那是心碎的聲音。

“小宇……”

林盛毅的呼喚聲,從背後傳來。

他聲音聽起來渾厚嘶啞,卻是那麽的疲憊、憔悴和不忍。

他見牡小宇牡小宇沒有回應,便将手輕輕放在牡小宇的肩頭,再次呼喚了一聲。

而牡小宇,卻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盯着眼前的墓碑,沉默不語。

牡小宇想起一年前的那個晚上。

那晚,牡小宇聽到了媽媽和林盛毅的談話。

“你不要擔心,這不是你的錯。”

“不,你不會懂的,一旦她醒了,告訴牧峰,他便會以我出軌爲由,和我離婚,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從我手中奪走小宇了。”

“出軌?可是我們什麽也沒有做,隻見了一面而已。”

“你不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而且,牧峰也知道我和你的關系。”媽媽哽咽地說,“我們真的不該見面……”

“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隻要她醒不過來,你和小宇就不會分開了。”

“你不能做傻事……”

“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林盛毅問,“小宇呢?”

“小宇……”媽媽好像這才回過神來,開始慌忙地找他。

牡小宇溜進奶奶病房的衛生間裏。

之後,牡小宇看到林盛毅趁媽媽正在尋找他的時候,偷偷走進奶奶的病房。

整個病房一片黑暗,冷空氣涼飕飕地滲進他的皮膚,寒入骨髓。

隔着門縫,牡小宇的目光穿透黑暗,将整個病房看得一清二楚。

林盛毅的臉,隐在淡綠色的光暈裏,将蓋在奶奶鼻梁上的氧氣罩拔掉,然後離開了病房。

牡小宇從衛生間出來後,站在病房裏,呆呆地看着病床上奶奶。

她微微抽搐的身體,瘦小而脆弱。

可是,他隻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沒有過多停留。

爲了不讓媽媽擔心,他趁外面的人都不注意,跑了出去。

雖然,他極力拖延了媽媽的時間,以防媽媽進入病房,看到不該看的一幕。

但是,媽媽還是在林盛毅離開醫院後,提前進入了病房,并且,看到失去氧氣罩的奶奶,奄奄一息的模樣。

也許是媽媽過于善良,她似乎無法親眼看着婆婆慢慢地死去。

所以,她又把氧氣罩恢複到原本的樣子,并守在婆婆的床前。

“雖然,我恨你,恨不得你死了,但我卻做不到親手殺了你……不想因爲你的死,而讓我們沾染罪孽……”

也許是她太累了,也許是别的原因,她忘了,牡小宇就站在她的身後,默默地看着這一切。

從小,牡小宇就沒有感受到奶奶對自己的愛。

他隻知道,奶奶恨他母親,厭惡他,一直巴不得母親能和父親離婚,将他們趕出家門。

他的心裏在很久以前,就埋藏了一顆仇恨的種子。

這顆種子,早就在他體内流淌的血液裏,慢慢生根發芽。

他不能讓她醒來。

于是,牡小宇一直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母親歪着頭在椅子上睡着的時候,蹑手蹑腳地走進病床前的制氧機旁,将制氧機的氧氣濃度,調到了最高。

……

林盛毅的目光,越過牡小宇矮小的肩頭,深吸了一口氣,耳邊仿佛浮現了方玉萍的微弱耳語。

“盛毅,我辜負了你,對不起,我走後,幫我好好照顧小宇,我恐怕,無法親眼看到他醒來了……”

另外,她還告訴他一件事情。

在牧峰出事的那晚,方玉萍給牧峰喝的水裏,下了安眠藥。

就在牧峰對他說出離婚的那句話的時候,她的心裏,已經湧現了殺人的想法。

雖然,那幾顆小小的安眠,藥并不足以殺死牧峰。

但是,至少能讓他漸漸的陷入睡眠。

也許藥物開始見效的時候,他正在開車,汽車在某條馬路上疾馳……

她隻是想嘗試做出一些努力,不想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牧峰,從她手裏奪走一切。

特别是她唯一的兒子。

……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如針尖般的細細雨絲,越來越密集地刺在兩人的肩頭和心裏。

林盛毅看到牡小宇身體顫抖了一下,好像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小宇!”

林盛毅跑過去喊道。

牡小宇仰望着蒼天,突然尖聲痛哭道,“媽媽,媽媽你告訴我,爲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越哭越難過,臉色蒼白,嘴唇青紫,身體不停地抽搐。

他伸出手,雙腿彎曲着,想往低矮的墳墓爬去。

可是,卻總覺得身體過于沉重,這段距離過于遙遠。

無論他怎麽用力,也爬不到媽媽的懷裏。

年幼的他,承受了太多不該承受的東西,他再也無法繼續假裝堅強,好像無所畏懼。

一直以來,他隻有一個簡單的想法,和媽媽在一起,平平淡淡地活下去

可是,他們不給他這個機會,一直在逼他,逼着他一步一步墜入深淵,堕入黑暗。

令他更加痛苦的是,如今媽媽已經不在了。

而往後的路卻還很長,他的人生已經再無光明可言,伴随他的,隻有黑暗,無盡的黑暗……

他又該如何繼續活下去?

……

【第五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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