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都說,她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
在朋友的介紹下,她找到一家可靠的診所。
去診所的第一天,牡岚就打算放棄了。
診所了裏的女醫生,沒什麽也不做,隻是坐在辦公桌前聽她講話,問她一些奇怪的問題。
她實在不想一周花一筆錢,去找一個人陪她說話。
醫生得知她不想再來診所接受治療後,覺得很遺憾。
她給牡岚開了一些安眠藥,讓她每天晚上睡覺前服用兩片。
服用安眠藥後,牡岚感覺情況變得好多了,至少她能睡個安穩覺,早上很少再發現奇怪的事情。
天色越來越暗,牡岚加快了三輪車的速度,三輪車正在向前緩緩行駛。
她看到那家診所裏面的燈還開着,隔着落地窗,甚至能看到那個骨瘦如柴的女醫生,正坐在辦公桌前。
牡岚想,要不要再去讓醫生開點安眠藥。
因爲,她已經很久沒有服用安眠藥,而且早上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安眠藥已經沒有了。
……
年輕的護士小姐離開病房後,整個病房陷入了死寂的黑暗之中。
方玉萍艱難地睜開眼,從病床上爬了起來,身體顫抖不已地走向病房的陽台。
陽台上有長小小的桌子,兩張椅子,她坐在其中的一張椅子上,感受夜晚涼爽的微風輕輕掠過她的臉頰,仿佛一隻溫暖的手,輕柔地撫摸她的臉,那一刻,她感受到從所未有的滿足感。
十二年前,也是同樣的夜晚,有那麽一雙手,如微風般拂過她的臉頰,她的耳垂,她的脖子那種感覺,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還有那個難以忘懷的夜晚。
時間過得真快啊,已經過去十二年之久了。
這麽多年來,她一直苦心經營所謂的婚姻,爲了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讓,結果确隻換了悲慘的結局。
這漫長而又痛苦的十二年來,她一直都很冷靜,克制。
就連午夜夢回的時候,也仍在強迫自己,不再想起那些早已逝去的往事,
如今,她的丈夫已經死去,名存實亡的婚姻顯然已經結束,她不再強迫自己忘記,任由思緒在紛亂的記憶裏展翅高飛,飛向十二年前的那個夜晚。
一個美好卻又悲傷的夜晚。
那晚的星星格外明亮,方玉萍的手上拿着一份文件,心花怒放地走在臨城大學通往學生公寓的路上。
就在剛才,下半年即将成爲一名大四學生的方玉萍,被輔導員通知,她将獲得獎學金,九月份前往美國紐約大學學習一年。
即将到達宿舍的時候,她接到男友林勝毅的電話。
“盛毅,你在什麽地方,我有事要告訴你!”方玉萍興奮地說。
“我回家了。”
“啊?你真讨厭,說話不算數,居然回家了。”
“結果怎麽樣,你們輔導員怎麽說?”
“結果是方玉萍停頓了一下,電話那邊,林勝毅靜靜地聽着,心砰砰地跳。
“我得到了去美國學習的機會!”方玉萍激動地喊道。
“我就知道你能成功。”
“我們能一起去美國了。”
林勝毅在兩天前就接到了學院的通知,他将會得到學院獎學金,九月份去美國學習。
“你回頭看看!”林勝毅神秘地說。
“怎麽了?”
“快點,回頭看一眼。”
方玉萍轉過身,看到了離她不遠處的一盞路燈下,林勝毅捧着一束滿天星,滿臉笑意地注視着她。
這讓方玉萍十分感動。
林勝毅邁開腳,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來。
“玉萍,送給你,恭喜你!”
方玉萍接過花,眼裏泛着淚,她太容易感動了。
林勝毅摸了摸方玉萍的臉蛋,吻了她的額頭。
皎潔的月光,照耀在筆直的水泥路上,他們肩并肩地走在一起,手拉着手。
他們幻想着,再過幾個月,他們就能去美國了,打算一年後,從美國回來後就結婚。
他們已經相戀三年,經常相互激勵,相互學習,成爲了臨城大學最優秀的學生。
他們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信心,相信隻要肯努力,即使一畢業就結婚,也沒有任何壓力。
就這樣,很快就到了暑假,幾乎整個暑假他們都在一起,做了很多有意義的事情,他們的感情變得更加穩固,堅不可摧。
八月份的最後一天晚上,他們相約第二天在學校見面,然後在學校的組織下,一起去機場。
他們躺在公園的草地上,望着浩瀚無垠的星夜,感慨時間過得太快。
到了分别的時候,林勝毅變得很憂郁,眼睛裏隐藏着令人擔憂的悲傷。
他一次又一次地擁抱方玉萍,親吻她的脖子,撫摸她的頭發,拿着她的手,好像害怕會失去她。
方玉萍笑着想把他推開,“别這樣,太晚了,我必須回家了。”
“不,你不要離開我。”
林勝毅沒有松開方玉萍,反而将她擁得更緊。
“你神經啦,我都要喘不過氣了!”方玉萍再次推開林勝毅。
林勝毅将臉湊向方玉萍的臉,嘴唇輕輕掠過她的唇,低聲呢喃。
“我愛你,我舍不得你。”
方玉萍從草地上站了起來,“你今天是怎麽了,搞得像生離死别似的,這不像平時的你。”
林勝毅忍住眼裏快要決堤的淚水,笑了笑,“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不想離開你。”
方玉萍摸了摸林勝毅的臉,“别這樣,我們明天還會再見的。”
林勝毅沉默了一會兒,低低地說,“我送你回去吧!”
一路上,方玉萍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悲涼。
她能從林勝毅緊緊抿住的嘴唇,和充滿哀傷的眼睛中看出,林勝毅一定對她隐瞞了什麽事情。
回到家的時候,和往常一樣,林勝毅吻了方玉萍,隻不過這一次,他們接吻的時間更長。
在林勝毅的注視下,方玉萍慢慢地往家走去。
突然,林勝毅叫了他的名字。
方玉萍轉過身。
“你會一直愛我嗎?”林勝毅問。
“傻瓜,我永遠隻愛你一個人。”方玉萍笑着回答。
方玉萍走後,林勝毅整個人瞬間癱軟了下來,一直強忍的淚水,從他的眼裏流了下來。
他多麽想告訴他深愛的人,明天他不會去學校,不會去機場,更不會去美國。
一個星期前,林勝毅的母親病倒,目前還在醫院接受治療。
醫生告訴他,母親的病沒有幾年是好不了的,如果身邊沒有人照顧,恐怕會更加遭罪。
林勝毅的父親是一名執法者,多年前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不幸犧牲。
母親一個人把他和弟弟養大,目前弟弟年幼,還在讀小學,這種情況下,他沒辦法抛下病重的母親和幼小的弟弟去美國。
他下定決心,留在臨城照顧母親和弟弟。
在和學院領導商量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們表示,會另找一個學生代替他去美國。
林勝毅請求學院領導爲他保守這個秘密,他們也答應了。
當然,他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方玉萍,她将是最後才會知道這件事的人。
他對方玉萍非常了解,能夠拿到獎學金,遠赴美國學習,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
她付出了很多努力和汗水。
倘若他告訴她,他不會去美國了,那麽方玉萍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留下,和他在一起。
他不想方玉萍爲了他,白白浪費這樣的機會,
林勝毅自然也不會知道,那天方玉萍在學校沒有找到林勝毅,整個人都快要急瘋了。
她一次又一次地撥打林勝毅的電話,手機始終顯示關機。
當去機場的大巴車要開始開動去機場的時候,方玉萍甚至想離開學校,去找林勝毅。
幸好,方玉萍的父母和學院領導及時阻止了她。
那天,直到上飛機,方玉萍也沒能見到林勝毅。
而代替他去美國的,是一個名叫牧峰的男孩。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方玉萍幾乎暈厥在飛機上。
她在心裏一直重複一句話,“爲什麽不告訴我……你這個騙子……”
她怎麽也不會想到,事實上,林勝毅一直沒有離開。
從在學校的時候,他就一直躲在不遠處,流着淚偷偷地看着她。
一直到機場,他也沒能跑上前,給她最後一個擁抱。
他暗自告訴自己,一年的時間很短,他一定會等下去,直到她回來的那一天。
……
刑警隊的會議室裏,小李正在滔滔不絕地彙報自己的調查結果。
下面每一個都聽得很認真,他尤其注意到林盛嶼的表情,是多麽的陰沉而又憤怒。
“總之,林勝毅和方玉萍都畢業于臨城大學,曾經是情侶關系,而且,據說兩人的感情十分深厚,隻可惜最後沒能走到一起。”
小李最後總結道。
徐隊對他點了點頭,走上台,“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們一直不明白林勝毅的砂仁動機是什麽,現在總算是查清楚了,就不怕他不招了。”
坐在底下的林盛嶼,心裏不是滋味。
他終于知道,爲什麽哥哥林勝毅三十五歲了,還沒有組建家庭的原因了。
他不得不感慨,哥哥爲了這個家,爲了母親,犧牲太多了。
同時,他不由地又感到十分地憤怒。
他回想去年,哥哥林勝毅執意要在臨江路買房的事情,難道目的就是爲了接近方玉萍?
即使知道她已經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他依然想要靠近她,以自己的方式繼續愛她?
雖然,這些都是林盛嶼的猜測。
但是,此時坐在辦公室裏的所有刑警,恐怕都會懷疑林勝毅就是殺害牧峰的兇手了。
“我們再來分析一下案件。”徐隊洪亮的聲音,回蕩在整個辦公室内。
那晚,牧峰因爲離婚的事情和方玉萍起了争執,被方玉萍砸傷頭部,但并沒有危及生命。
總之,按照方玉萍的話來說,因爲兒子牡小宇的介入,牧峰才就此罷手,帶着房産證匆匆地離開了家。
徐隊推測,牧峰在家和方玉萍起争執的時候,一定鬧出了很大的動靜,連住在對面的林勝毅也聽到了。
所以,牧峰一出家門,林勝毅就尾随其後,一直跟蹤牧峰到了另一棟别墅。
由于那棟别墅的門窗,都沒有被刻意損壞的痕迹。
林勝毅極有可能是直接敲門進去的,牧峰爲他開了門。
林勝毅作爲方玉萍曾經的愛人,面對方玉萍受到家庭暴力,也許隻是想和牧峰理論,勸他對妻子方玉萍好一點。
但牧峰對此頗爲惱怒,兩人随即起了争執。
在争執的過程中,林勝毅不小心把牧峰推倒,撞在了不遠處的茶幾上,導緻牧峰腦部受到重創,因而死亡。
牧峰死後,林勝毅表現得很冷靜,爲了避免砂仁的事情東窗事發,他想出了一條有可能逃脫嫌疑的辦法。
他将牧峰的屍體,搬到牧峰的車上,将車開進烏浦江裏,僞裝成意外事故。
之後,爲了避免留下蛛絲馬迹,他又返回别墅,打掃了現場。
而在這之前,徐隊和林盛嶼分析過。
這棟别墅裏,應該還住着一個女人。
現在,他覺得這種推測是錯誤的,别墅裏應該就住着牧峰一個人。
可是,爲什麽林勝毅要殺郭乾坤呢?
徐隊也給出了解釋。
有可能郭乾坤,無意中看到了林勝毅處理屍體的過程,所以林勝毅才起了殺心。
至于,爲什麽林勝毅要拿走牧峰和郭乾坤的手機,小李舉手給出了解釋。
小李認爲,他們找不到牧峰的手機,是因爲手機有可能被水沖走了,壓根就不是被人拿走。
而郭乾坤的手機,爲什麽會丢失不見呢?
原因也很簡單。
當晚,郭乾坤有可能用手機拍下了林勝毅的樣子,或者處理牧峰屍體的過程,所以林勝毅才不得不拿走郭乾坤的手機
林盛嶼聽完他們對案情的分析後,總感覺有很多地方還存在疑點。
他站了起來,擲地有聲地說,“我覺得徐隊和小李分析得非常有道理,但是我還是想你們一個問題,如果林勝毅所做的一切,隻是爲了掩蓋砂仁的事實,按照正常邏輯來說,自然是引起的注意越小越好。”
“可是,他爲什麽還要高調地,給警方寄一封充滿挑釁意味的信呢?”
徐隊的表情變得僵硬,他笑了笑,“我不管他爲什麽要給警方寄信,總之,調查的結果顯示……”
他拿起那封信,铿锵有力地說,“無論是信封,還是信封裏面的信,紙質都和林勝毅辦公桌上的紙和信封的材質相似,鐵證如山,這封信,就是林勝毅偷偷放在派出所門口的。”
“可是,徐隊,整個臨城第一實驗小學用的A4紙,都是學校統一購買的,而信封也是每位老師都有的,沒有證據表明,這封信一定是林勝毅所寫。”
林盛嶼已經調查過,上周開始,臨城第一實驗小學舉辦了一個名爲“x我想對你說”的一個活動。
學校的每位學生,都能得到各科老師給的一個信封。
而學生得到信封後,必須給老師或者父母寫一封簡短的信。
這個活動目的,是爲了加強學生和老師,包括孩子和父母之間的感情,培養孩子的寫作能力。
“而且,我們還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安眠藥。目前還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表明,林勝毅曾經購買過安眠藥。”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倘若牧峰真的是林勝毅殺的,而這件事恰巧又被郭乾坤看到了,爲什麽郭乾坤沒有立即報警?”
辦公室内頓時議論紛紛。
所有人都覺得林盛嶼分析得很有道理。
突然,徐隊惱羞成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夠了,都給我安靜!”
……
牡小宇睜開眼,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借着幽藍的月光,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能看到蓋着瓦片的天花闆。
這是一張黑色雕花木闆床,床上隻有幾塊薄薄的木闆,沒有被子,沒有蚊帳,空蕩蕩的。
他爲什麽會在這張床上睡着了?
記憶像潮水般在腦海裏湧動。他想起,下午從離開醫院之後,他想要去派出所,想對執法者說那把匕首的事情。
可是,陳江晨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
“噓,别出聲,不然的話,我發誓,一定會掐死你”陳江晨說的話,讓他印象非常深刻。
當時,他整個人被吓得不敢動彈,仿佛石化了一樣。
之後,陳江晨非常沉默地拖着他去坐公交車。
牡小宇察覺到,他們搭乘的公交車,并不是回姑姑家的那班公交車。
“你到底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陳江晨朝他使了一個兇狠的眼神,壓低聲音說,“閉嘴!”
“如果你不告訴,我就喊了。”牡小宇威脅道。
“你……”江晨瞪大了眼睛,雙眼布滿血絲,好像很生氣。
過了一會兒,陳江晨的語氣變得緩和了一些,“我知道你爸爸是怎麽死的。”
“你說什麽?”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隻要你乖乖地跟我走,到時候我會告訴你,你爸爸是怎麽死的。”
後來,陳江晨帶他來到一個遠離市區的地方。
走上了一條很偏僻的路,他記得路的兩旁,全是高大參天的樹木,鳥兒在他們的頭頂飛來飛去。
牡小宇懷疑自己來過這個地方,可又記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