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告訴他,媽媽一直在睡覺,很久沒有醒過來了。
她還說,可以讓他在病房待半個小時。
牡小宇坐在媽媽的病床前,眼前的媽媽,已經瘦骨嶙峋得不像人樣了,連呼吸都很困難,隻能靠氧氣機才能活下去。
恐怕,她已經沒有太多精力,和時間去讀完一本書了。
他心如刀絞地打開書,打算輕輕地念書給媽媽聽。
“在我的記憶中,我們兄妹三人,曾和母親一起度過很多美好的時光,進行過很多次,讓人印象頗爲深刻時對話。”
“父親陪伴母親的時間最久,幾十年相濡以沫,一直到母親生命的終……”
才剛剛開始,牡小宇就有些念不下去了,眼淚很快就流了下來,顯然他沒有作者那麽幸運。
但無論如何,他必須接着往下念,他必須爲媽媽做點什麽。
半個小時後,牡小宇在護士的催促下,戀戀不舍地離開了醫院。
他獨自走向公交站,坐上了回姑姑家的公交車。
到家後,他發現姑姑還沒回家,隻能在門口等。
他坐在門前,雙腿蜷縮着,從書包裏面拿出作業本,開始寫作業。
大約晚上七點的時候,姑姑終于回來了。
姑姑有些憔悴,肥胖的臉也失去了以往的光澤。
最近她總是醫院和菜市場兩邊跑,也的确累壞她了。
牡小宇不喜歡晚上的姑姑,到了晚上姑姑就會變得很奇怪。
進門後,姑姑告訴牡小宇,下次她會早點回來,說完她就開始做飯了。
沒過多久,陳如嬌也回來了。
陳如嬌有點悶悶不樂的,右臉似乎有點腫,眼睛布滿了血絲。
她皮膚本來就白,此時看起來,精神狀态很糟糕。
陳如嬌回來就直接進屋了,姑姑叫她出來吃飯,她也沒有回應,更别提開門了。
姑姑覺得有點奇怪,也不敢去問。
沉默了一會兒,姑姑問,“我記得,你告訴過我一件事,你在圖書館看到了什麽?”
牡小宇想起昨晚陳如嬌威脅她的話,搖了搖頭,“估計是我弄錯了,我什麽也沒看見。”
說完,他低下頭,繼續默默地吃飯。
姑姑有點坐立不安,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她站了起來,向陳如嬌的房間走去,打算問清楚。
沒想到,這一次,姑姑還沒敲門,陳如嬌卻打開門,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臉上滿是淚痕。
……
林盛嶼到家後,母親已經做好所有的菜,正坐在沙發上等着。
她有點不高興,因爲他來得太晚了,而且哥哥也還沒到。
“我去把菜熱一下吧!”
母親很冷淡地說,走向飯廳,打開每一道菜上面的蓋着的碗。
“哥怎麽還沒來?”林盛嶼明明已經發短信告訴他了。
事實上,他已經打過電話了,可哥哥并沒有接他的電話。
所以他隻好發了一條短信,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
母親的臉色不好看,沒有回答他的話。
“您打過電話了嗎?”林盛嶼繼續問。
“從五點開始就打過電話了,可是沒接,也許有事吧!”
“他能有什麽事情,一般來說五點左右早就下班了。”
林盛嶼說完想了想,“要不我再打個電話吧!”
母親自顧自地将菜端進廚房,打開了煤氣竈。
林盛嶼給哥哥撥了一個電話,可是手機仍然顯示對方已經關機。
他在心裏咒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母親會不會認爲,是他故意沒有通知好哥哥,所以哥哥才沒有按時過來。
一般來說,每逢這種事情,哥哥是不會掉鏈子的。
飯菜熱好了,他們卻又等了一個多小時,哥哥還是沒過來,母親一直悶悶不樂的,林盛嶼有點不耐煩。
“算了,我們先吃吧!”
母親似乎看出來他有些不耐煩了,所以有些不情願地說。
吃飯的時候,林盛嶼試着主動提起一些愉快的陳年舊事,可是母親始終都很客氣地敷衍。
“聽哥說,您最近的身體不好,不知道有沒有去醫院檢查?”林盛嶼始終小心翼翼地說。
“都是老毛病了,不用去醫院。”母親含糊地回答。
“得去醫院看看,改天我有時間的……”
“如果你真的爲我着想的話,就早點辭職吧!”母親放下手中筷子。
“辭職。媽,你覺得我辭職能做什麽呢?”
“做什麽都比做執法者好。”
“總之,我不會辭職的。”
“既然這樣,那你以後還是不要再來了。”
林盛嶼也放下手中的筷子,有點無奈。
漸漸地,兩人都很安靜,沒人再說話。
這種氣氛,讓林盛嶼非常難受。
他去廚房找了點酒,是哥哥存在母親家裏的。
他知道自己不該喝酒,不過不喝又不行,所以多多少少,還是喝了一點。
終于,這種壓抑的氣氛,讓他有點受不了了。
他感覺全身要爆炸了,所以他必須說點什麽,說出那些很久以前就藏在心裏的話。
燈光懸在他們的頭頂,驅散了空氣中的每一寸黑暗。
母親還是感覺到異樣,“這麽晚了,你還是不要喝酒了。”
“不,我必須喝,我甯願喝醉。”
“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盛嶼猛灌了一杯酒,“我不知道爲什麽,爲什麽您這麽不公平,哥沒來又能怎樣,是他沒過來,又不是我沒來,您爲什麽您要這麽對我,一直這麽冷漠,這麽折磨我。”
他幾乎哽咽地說,想趁今天一吐爲快。
“我也是您兒子,就因爲我和爸一樣,沒能聽您的話,任性地成爲一名執法者,您就這麽對我?”
“你喝多了,還是不要再喝了。”
母親還是一副冷淡的樣子,從他手裏奪走酒杯,拿走桌上的酒瓶。
“讓我喝,我沒有醉!”
林盛嶼從母親手裏奪酒瓶,灌了一口。
“你真是無藥可救!”
“媽,你告訴我,除了辭職,你要怎麽才能原諒我?”
“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如果你不辭職,你便不是我的兒子。倘若你吃好了,就趕緊回去吧,以後沒事就不要再來了!”
母親面無表情地說,表現得非常克制,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媽您不要這樣對我,我也是您兒子,我隻求您能原諒我。”
“你别再說了。”
“媽,我真的求您了,就算你不能原諒我,至少也要告訴我,你爲什麽就不能接受,我是一名執法者……”
“你爲什麽一定要逼我?”
“因爲我不想連原因都不知道……”
母親沉默了許久,冷笑了一下,“真是造孽啊,既然你剛才談起你的父親,那我就告訴你,我的确恨你父親,恨他年紀輕輕地就抛下了這個家,獨留我一個人,把你們拉扯大。”
“八年前,我就已經說過了,隻要你執意選擇成爲一名執法者,那我們便不再是母子。”
“你何曾想過,多年前,我是如何苦苦哀求你父親的,八年前,又是如何哀求你的。”
“而你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讓我又在重複過去和你父親在一起時的日子,你知道那種擔心受怕的生活是多麽的煎熬嗎?你要我原諒你,我該怎麽原諒你?”
母親說完就直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林盛嶼知道,他今天的話,已經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這會兒,她一定是躲在房間裏哭了。
是啊,他真的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母親之所以恨他,或許是因爲她擔心他。
他覺得自己錯了,真的錯了,他隻考慮到自己的感受,卻從來沒有爲母親着想過。
他坐了一會兒,想起身去敲母親房間的門。
可是,他把手放下了,繼續坐在桌上喝悶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他發現母親在他的背上蓋了一床毯子,母親的房門仍然緊閉。
當時,已經晚上十點多,快十一點了。
林盛嶼撫摸着肩上的毯子,楞楞地望了望母親緊閉的房門,轉身離開了母親的家。
即使母親不想再見他,他也是清楚的,母親心裏是有他的。
他坐在自己的車裏抽了一支煙,然後才開車上路。
福元路兩旁的路燈,都隐在高大的楓樹裏,路上的光線很灰暗,雖然林盛嶼已經睡了一覺。
酒勁已經過去了,但是爲了安全起見,他開車的速度,要比平時慢很多。
然而,僅僅隻過了十分鍾,精神恍惚的林盛嶼,無意中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他看到前面有一個人影,從一個小巷子裏鬼鬼祟祟地跑了出來,一邊跑還一邊很警惕地往四周看。
林盛嶼放慢了車速,疑惑地往外面看。
與此同時,那人也看到了林盛嶼。
兩人四目相對,林盛嶼這才看清,原來是他哥哥林盛毅。
……
砰!
有人很粗暴地開門,接着是急促的腳步,有人敲響了隔壁卧室的門。
牡小宇聽得清清楚楚,他揉了揉眼睛,躺在床上靜靜地聽着。
在這之前,他就醒過一次。
當時,他被一些奇怪的聲音吵醒,接着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牡小宇剛想打開燈,就看到自己卧室的門被人打開。
緊接着,他看到有個人影進入他的房間,隻不過沒看清是誰。
昨晚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先是陳如嬌進入他的房間,吓了他一跳,後來牡小宇睡着後,又被奇怪的動靜吵醒。
他聽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緊接着,廚房好像有動靜。
奇怪的動靜,讓他實在睡不着覺。
牡小宇打開門出去一看,他發現姑姑在廚房,手上拿着一把刀在切肉,樣子很吓人。
他不明白,爲什麽姑姑大晚上的在廚房切東西,而且還沒開燈。
後來,陳如嬌突然出現在他身後,很嚴厲地警告他不要多管閑事,他才不安地跑回自己的房間。
此時,外面敲門聲越來越大,仿佛是有人用鐵錘,在砸隔壁的門。
隔壁是陳如嬌的卧室,陳如嬌今晚回來後,就好像一直沒出來過,到底是誰在敲門呢?
牡小宇感覺很好奇,他掀開被子,蹑手蹑腳地走到門的後面,把門打開了一條縫。
他看到哥哥陳江晨,正在怒氣沖沖地敲陳如嬌房間的門,整個人看起來很狼狽。
突然,外面的燈亮了。
牡小宇看到姑姑出現在客廳,姑姑穿着睡衣,頭發蓬亂得像一叢雜草。
“小晨,你到底在幹什麽?”
“别管我,你去睡覺!”陳江晨暴怒地說。
姑姑拉了拉陳江晨的胳膊,“你别鬧了,大晚上的,你找如嬌做什麽,這不合适。”
“這不關你的事!”
陳江晨用力甩開姑姑的手,圓滾滾的身體打了一個趔趄,差點摔了一跤。
這時候,陳如嬌的門被打開了,房間裏好像沒有開燈。
“你這個賤人!”陳江晨罵道。
“小晨,夠了,你到底想怎麽樣?”姑姑的語氣變得嚴肅,“你不要再胡鬧了。”
“媽,你知道她做了什麽嗎?”
“我不想知道她做了什麽,我隻知道你做了什麽,她是你妹妹呀,你怎麽能做出這種事情?你聽媽的,不要再鬧了!”
姑姑一邊痛心疾首且苦口婆心地說,一邊去拉陳江晨。
牡小宇想起今天晚上,陳如嬌回來之後發生的事情,雖然當時姑姑讓他回自己的房間,但他是不可能聽不到的。
牡小宇清楚地記得,陳如嬌回來的時候,無論是眼睛還是臉,都又紅又腫。
在姑姑的追問下,陳如嬌才猶猶豫豫地說出了真相。
她告訴姑姑,自己的臉,是被哥哥陳江晨打的。
而且最近一段時間,陳江晨一直在向她提出那種需求,她不答應,所以陳江晨就打她了。
姑姑聽到這些話後,差點氣出心髒病。
不過,姑姑還是有點不相信。
後來,看着陳如嬌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姑姑開始有點害怕。
她立馬安慰了陳如嬌,說自己沒管好自己的兒子,讓陳如嬌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然後撥打了陳江晨的電話,可是陳江晨沒接她的電話。
“我非宰了他不可,這個畜生!”姑姑恨鐵不成鋼地喊道。
現在,陳江晨就站在姑姑面前了,姑姑卻似乎忘記了自己說過的話。
“媽,我讓你不要管我!”
陳江晨猛地一推,把姑姑再次推開。
這一次,姑姑終于摔倒在地,像隻烏龜似的四腳朝天。
“舅媽!”陳如嬌喊道,立馬跑到姑姑身邊。
陳江晨也吓了一跳,急忙跑過去扶起姑姑。
“媽,你怎麽樣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姑姑扶着腰,臉色很痛苦,“我沒事,沒事。就算媽求你了,你不要再鬧了,去自己的房間裏睡覺,好嗎?”
陳江晨低下了頭,随即又擡起來,“可是……”
“可是什麽。”
姑姑十分生氣地說,整張臉被氣得通紅,“你不要再說了,否則給我滾出去。”
牡小宇覺得姑姑有點恐怖,因爲姑姑的樣子,讓他想起姑姑晚上在客廳和廚房走動的表情。
“舅媽,你别生氣了,我扶你去房間。”
陳江晨狠狠地瞪了陳如嬌一眼,松開姑姑的手,樣子有些惱怒。
陳如嬌扶着姑姑進入房間後,順便去廚房倒了一杯水,再次走進姑姑的房間。
過了好一會兒,陳如嬌終于從姑姑的房間裏走了出來,想直接繞過陳江晨,去卧室。
而陳江晨卻擋在她的身前,好像仍然不想放過她。
陳如嬌目光輕蔑地看着他,“不管今天發生了什麽,都和我沒有關系,你誤會我了。倘若你再胡鬧下去……”
她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嘴巴湊在陳江晨的耳旁,說了一句什麽。
突然,陳江晨氣急敗壞地跳了起來,扇了陳如嬌一巴掌。
他壓低聲音罵道,“你這賤人,你是故意要害我的,我要掐死你。”
他雙眼暴凸,雙手掐住陳如嬌的脖子。
陳如嬌歪着腦袋,沒有任何掙紮,甚至沒有任何叫喊。
牡小宇看到這一幕,整顆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感覺,再這樣下去,陳如嬌一定會被陳江晨掐死。
然而,讓牡小宇沒想到的是,就在他要沖出去的時候,陳江晨居然松開了陳如嬌。
陳如嬌像一袋散沙似的倒在地上,劇烈地抖動肩膀咳嗽。
陳江晨也似乎被自己的所作所爲吓了一跳,終于轉身往玄關的方向走去,打開門跑了出去。
可就在牡小宇松了一口氣的時候,陳如嬌轉過頭來,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牡小宇房間的門。
牡小宇被那雙冰冷的眼睛吓得驚惶失措,急忙用最快的速度,關上了房門。
幾分鍾後,當他再次打開門的時候,客廳的燈已經關了,外面一片寂靜。
……
林盛嶼對哥哥林勝毅,突然出現在福元路,感到十分吃驚。
當時已經快十一點了,老城區本來就人少,到了晚上,更是跟鬼城似的沒什麽區别。
哥哥大晚上的在大街上亂逛,怪異的舉動實在是令人費解。
兩人找了一家晚上還營業的燒烤攤,吃了點東西。
雖說如此,可林盛嶼發現,哥哥幾乎對這些東西碰都不碰。
林盛嶼忘了,哥哥有潔癖,平時基本上不會在路邊攤吃東西。
哥哥告訴林盛嶼,他今天晚上下班後,就開着車在整個市區跑了。
因爲臨近期中考試了,有個别學生學習不太認真。
學校有了硬性規定,學校所有班主任必須在這幾天内,親自登門去找這一部分學生的家長,讓家長們意識到孩子的學習,是多麽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