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把他的底細摸了個一幹二淨,他在火車上故意砂仁,與長期販賣面粉這兩個罪行加在一起,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本以爲那件事過去了。
但是張芷栩故意放消息給警方,那麽曾經隻是憑空消失的一個人,在警方眼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火車上死的人叫鬼哥,他的一個單子因爲我,丢了幾百克的貨,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七姐,鬼哥被七姐報複想拿我做了結,所以才有了火車上的事情。”
老刀平靜地說着,“和你遇上也純屬意外,但這事被七姐得知,她把我抓了起來威脅我,說幫她辦件事,這一切既往不咎,如果不幫忙她,立刻送我去見閻王。”
老刀說着,擡頭看了眼張芷栩:“她要我幫你找妹妹。”
“所以我在南縣才能再碰到你?”張芷栩并不驚訝。
“對。”
老刀點頭,“沒想到你找上了封執法者,後面的局,你們都知道了。”
“她的目的,是讓我去找她嗎?”
一切如張芷栩所想,她故意引她來南縣,故意設局遇上她。
“或許吧。”
老刀笑,“不過你們有深仇大恨嗎?那次明明想動手殺了你的,結果卻讓你活到現在。”
因爲這句話,封峥臉色沉了下來:“你自首也是因爲她?”
“春來賓館事件失敗後,她叫我自首,事情既往不咎。”
“你勸我放棄找她,也是她說的?”
老刀:“不是,那是我想提醒你,七姐想殺你。”
“可我卻活到現在。”
“對。”
老刀斂眉,“所以我懷疑過,她是不是就是你妹妹。”
張芷栩思慮片刻,開口問:“你見過她嗎?”
老刀搖頭:“沒有人見過她,但我和她通過話。”
封峥和張芷栩心裏一凜,擡頭緊盯着老刀。
“一個聲音嘶啞的女人。”
“這些信息,你都和市局說了嗎?”封峥急急問出口。
“當然。”
老刀笑言,“眼下這情況,我說了,或許還有機會活命,配合警方寬大處理。”
所以他看守所打架,隻是一個幌子。
目的是出來後,配合警方的下一步行動。
這話老刀不用說,封峥自然也能自己想通。
“爲什麽把你母親送到鍾山?”張芷栩心裏惴惴不安。
老刀盯着她:“因爲七姐……不敢回鍾山。”
病房裏的氣氛,驟然降下冰點。
張芷栩木然地盯着老刀:“什麽意思?”
“她在鍾山出過一場意外,具體是什麽事沒人知道。”
老刀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張芷栩心中緊的不能呼吸:“什麽……時間?”
這些天執法者們都問了八百遍了。
“三年前。”
老刀記得深刻,“我三年前正好回了一趟鍾。”
封峥斂眸看向張芷栩,她神色措愣,大眼睛不安地轉了轉。
他知道她在想什麽。
三年前的意外,導緻一個人不敢回去。
而所有線索中,對當事人産生極大傷害的,隻有張家父母車禍去世的事情。
如果七姐是張芷如,那她就害死了親生父母。
如今,還想害親姐姐嗎?
封峥不寒而栗。
他害怕的并不是人性的險惡,而是她的安危,才是對方的目的。
而張芷栩還在震顫中,她難以接受這個可能性。
她盯着老刀,質疑地問出口:“你怎麽知道的?”
“我老刀也不是白混的。”
老刀老神在在,隻可惜和七姐鬥,他确實沒有這個本事,要不然也不能像隻螞蟻被捏來捏去。
看着張芷栩難以置信的神情,老刀也猜到,三年前的事情,或許不是小事,但是他無能爲力知道的僅此而已。
“你的意思是,三年前,我妹妹撞死了我爸媽?”
張芷栩第一次顫着聲音。
“栩姐,我和你說這麽多,全是因爲你确實救過我,我老刀在江湖上混講究的是義氣,但我知道的,已經全給你撂這兒了。”
老刀由衷地說道。
張芷栩壓下心底亂糟糟的一片情緒,朝着老刀點了點頭。
她自是知道他能說的都說了。
曾經以爲老刀在七姐那兒的地位至關重要,現在看來,不過是枚棋子,眼下他又成了警方的棋子。
“警方要你配合什麽?”
封峥終是甩出這個壓在心頭許久的一個問題。
老刀神色爲難,看看兩人,愁眉苦臉:“封執法者,别難爲人了,專案組的事,您别從我這插一腳。”
封峥被直接否了倒,也沒什麽情緒,他直接起身應道:“行,那你自求多福。”
老刀朝着封峥笑了笑,還沒等收回,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咚咚咚。”
病房的敲門聲響起。
一時間,三人各自斂起神色,氣氛緊張起來。
張芷栩迅速站起身,與封峥對視後主動移到他的身側。
封峥眸子陰厲地看着老刀,偏頭示意他。
“誰啊?”老刀揚聲問。
“執法者,開門。”
老刀搖頭:“我沒向任何人說……”
門外傳來轉動門手把的聲音,異常急躁:“開門!”
封峥的視線,落在他的手機上了然道:“他們監控你的手機了。”
這種情況十分常見,沒什麽大不了的。
在張芷栩發消息的時候,他就有過擔憂。
但是張芷栩堅定地要用自己的手機聯系,或許她有她的計劃。
“封執法者,先開門。”門外的人,繼續說道。
各方都有計劃,誰都是計劃中的人。
封峥拍了拍手臂上張芷栩的手背,邁開長腿打開病房門。
門外是兩個便衣執法者。
封峥沒見過,但是對方卻對他很了解:“封執法者,你好,我叫張志。”
對方把手遞了過來,封峥也沒客氣,兩手交握。
張志:“市局緝毒辦的。”
“你好,封峥。”
“久聞大名。”
張志放開手,往裏看去,“我們這次來,主要是想讓張芷栩小姐配合警方的工作,聽說她是你的線人。”
封峥意味深長地看着對方,搖頭否認:“已經沒有線索能讓她線人了。”
“沒關系,或許在我們這有新的線索。”
張志笑道,準備直接越過封峥,往裏走。
封峥擡起手臂,橫在他眼前:“等一下。”
“您有意見?”
封峥:“我沒有意見,但是當事人若有呢?”
張志聞言把目光放過去,盯着張芷栩:“張小姐,警方已經開始部署抓捕‘七姐’行動,不知道你是否願意配合?你放心,若是抓捕成功,我們會給你足夠的時間與她相見。”
張芷栩站在病房原地,目光直視來人。
“要是抓捕不成功,再搭進去一個怎麽辦?”封峥聲音淩厲地表達着不滿。
來人沒想到封峥會如此說話,隻好公事公辦:“封執法者,作爲執法者你應該明白,我們會竭盡全力保護線人。”
封峥嗤笑:“我就是因爲太過知道!”
“我沒有意見。”
擲地有聲地回複,聲音來自于張芷栩。
封峥面色一愣,愠色開始爬上他的整張臉。
這就是她的計劃。
猜到警方會監控老刀,利用機會表明與七姐關系,引來警方的計劃把她劃入其中。
“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張志應允:“什麽?”
“我想讓封執法者參與此次行動,負責我的安全。”
病房裏的幾人皆是驚訝,張志回應:“這件事情需要局裏通過。”
“好,那就等你們通過再來找我。”
張芷栩截住他的話,提步往前走,“我們先走。”
經過封峥身邊的時候,握住他的手腕。
“張小姐!請您配合。”張志一慌,堵住張芷栩的去路。
封峥啧了一聲,一隻手撥開他:“張執法者上警校的時候,沒有學過要尊重證人意願嗎?”
張志吃癟,不滿:“封峥你别妨礙……”
話沒說完,封峥手上用力,直接把他推到一旁。
拉着張芷栩就出了病房,留下兩個執法者,滿臉尴尬。
在病床上的老刀一臉看戲,這栩姐還是這麽有個性。
從醫院出來,兩人開車又回了南縣。
車上,張芷栩抽着煙,輕聲問:“警方答應的幾率有多少?”
兩人剛才的配合默契十足。
市局既然已經得知張芷栩與七姐的關系,那麽利用張芷栩作爲誘餌的事情,必定是不會放過的。
封峥與張芷栩表面拒絕,實際是爲了拿到更多籌碼。
“明天,最遲明天會有結果。”封峥盯着前路,思索道。
煙頭在半開的窗戶口,随風吹散了煙灰。
張芷栩把煙收回來,按熄在車裏的煙灰盒中,看着紅色的光,徹底變爲灰燼。
她才開口:“在那之前,或許還有一件事,能讓我們弄明白。”
封峥目視前方,聽她這麽一說側目:“什麽?”
“阿晨。”
張芷栩說道,“可以讓他盯着許嘉文,如果那個人是七姐,就一定會再出現。”
封峥猶豫:“不行,我們不能把阿晨牽扯進來。”
“可他是最有利的存在。”
“對我們來說如此,對對方來說亦是如此。”
封峥不安,“我不想讓他卷入危險。”
張芷栩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在七姐的這盤棋裏,他早就是一枚卒,但在我們的這邊,他或許是真相。”
封峥繃緊着下颚,眼看着前方,手卻轉動着方向盤,他徐徐地把車停靠在了路邊。
張芷栩見狀,擡手握住他的手臂:“封峥,我們要有主動權。”
……
柯仁這幾日,忙得前腳不着後腳,連躺床上睡會兒的時間都沒有。
最多也就是趴在辦公室的桌子上眯一會兒。
瘋頭兒不在,他被劃到周沖周執法者手底下幹活。
準确的說,不在專案組裏的警員,現在都聽周執法者的調配。
周沖看起來白面書生很好相處,可幹起活來,跟瘋頭兒有過之而無不及,都是拼了命。
隻是兩人風格不同,瘋頭兒那是強勢再強勢,周沖卻是綿裏藏針。
這會兒,周沖應該是去食堂吃晚飯了,柯仁趴在桌上總算能喘口氣。
雙臂之下,都是從鍾山過來的被賣拐兒童資料,以及調查的行蹤軌迹,看了兩三天,依舊是毫無頭緒。
調監控、查出入信息、民間走訪,該用的都用了。
可是這幾波人,進了南縣,就像銷聲匿迹一般,找不到任何蹤迹。
不僅僞裝能力強,對于反偵察更是深知其道。
真的頭大。
也不知道瘋頭怎麽樣了?
今早匆匆忙忙地來又匆忙而走,案子他到底還管不管了?
柯仁伏在被一摞資料整個擋住的桌子後面,他的腦子還在進行着胡思亂想,迷迷糊糊中,又聽到有人打電話的聲音。
“是我,我在局裏……現在還不行,你等我消息。”
聲音壓得更低,“老刀已經在市中心醫院了……好,晚點聯系。”
電話挂斷,柯仁皺着眉擡起頭,視線在辦公室裏轉了一圈,看到人不解:“老刀爲什麽在醫院?不是在看守所嗎?”
那邊拿着手機的卷毛,明顯一愣,也擡頭看過來,驚訝地笑道:“柯仁,你怎麽沒去吃飯?”
“老刀怎麽回事?”
卷毛解釋:“專案組過來的消息,老刀在看守所被打,現在在醫院。”
柯仁詫異,随後又恍然:“瘋頭兒知道嗎?”
“我剛剛就是和他電話。”卷毛比了比手機,說道。
柯仁若有所思地點頭:“那就好。”
“要不要一起吃飯?”卷毛提議道。
柯仁猶豫了一下,站起身:“好啊!你能和我說說專案組調查到哪裏了嗎?”
兩人并肩往外走,卷毛尴尬地笑了笑:“應該有抓捕計劃了吧?我也是邊緣ob。”
半月挂在頭頂,人間氣十足的燒烤攤。
張芷栩如願在夏天的晚風裏,一邊吃烤串一邊啃西瓜。
封峥從服務生手裏接過烤串,放在沉默的阿晨面前:“多吃點,還有沒有别的想吃的?”
阿晨沒說話,明顯心情不爽快。
“要不吃西瓜?”張芷栩賤兮兮地把西瓜往前一遞。
阿晨見狀,拾起一根羊肉串,目不斜視地放進嘴裏。
張芷栩滿意地哼笑。
她一遇上阿晨,就是莫名起了逗弄的想法,心情都變好了。
封峥對于兩個人的相處狀态,實感無奈。
阿晨對自己本就敬怕,對張芷栩幹脆就是讨厭,可真是兩個極端。
“你對你栩姐有意見,就是對我有意見。”
封峥指尖在阿晨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
這下阿晨總算開口:“我沒有這個意思!”
“ok,你沒有。”
阿晨盯着兩人又說:“你們不是分手了?”
“又和好了,還要多虧你給我打的電話。”
封峥揚眉,頗有表揚的意思。
“小屁孩,還挺擔心我?”張芷栩揚聲。
阿晨扔了手裏的簽子,又撿了一根烤腸:“我沒有。”
“行,你沒有!”
張芷栩笑着點頭,“就是随口一說。”
阿晨白眼一翻,實在懶得和張芷栩對話,看向封峥:“你傷口好了嗎?”
“差不多。”封峥點頭。
“你和她一塊兒怎麽總受傷?”阿晨甚是不滿意,話說得意有所指。
封峥斜睨他:“等你以後長大了,就明白了。”
“不要,我以後可不想再認識女妖精。”
“當然!不是誰都有福氣遇上的!”張芷栩皮笑肉不笑朝他擠眉弄眼。
封峥笑得眼睛彎起:“我比較有福氣。”
兩個人打情罵俏毫不避諱,惹得阿晨心中郁結。
恰好,服務生又過來遞了一把烤串,封峥接過來放在張芷栩面前。
然而此刻的張芷栩,手裏捧着西瓜,故作姿态:“給我拿根魚豆腐。”
封峥從善如流遞到她嘴邊。
她咬了一口,滿足道:“好吃!”
一旁的阿晨,更是嫌棄地撇撇嘴:“又不是沒有手。”
封峥不滿地推了阿晨一把:“你小子怎麽這麽多話。”
阿晨身子歪到一邊,又迅速正了回來,老實閉嘴不再說話。
燒烤吃的一幹二淨後,三個人一人手握一瓶碳酸汽水,嘴裏叼着五顔六色的吸管。
吃人嘴短的阿晨,終于先開口:“你們兩個有事就說,沒事我就回家了。”
張芷栩吸着吸管,水汪汪大眼滴溜一轉:“小屁孩挺聰明啊!”
阿晨不耐。
自從她今天得知許嘉文的事情,他就預感不對。
然後兩個人又叫他一起吃晚飯,他隐約感覺,事情和許老闆有很大關聯。
封峥斟酌開口:“許嘉文隻是開書店嗎?”
阿晨懵懂點頭:“有什麽問題嗎?”
封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緊張,我就問你幾個問題。”
“……好。”
封峥:“你怎麽來這個書店打工的?”
“路過看到門口貼了一張紙,我就進去問了問,他說不招童工,我說我馬上十六了。”
阿晨回憶起與許嘉文相遇的那一天,并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
隻是許嘉文讓他試工半小時,然後看了身份證,才決定用他的。
張芷栩:“你有覺得書店不正常嗎?”
“你們懷疑許老闆是壞人?”阿晨急忙否認。
“不會的!他很好的,對我很好,還給福利院的孩子送東西。”
阿晨說着看向封峥:“封執法者有看到的!”
“是。”
封峥斂眉看向阿晨,“但是有些事情,不能隻看一面。”
阿晨并不認同封峥所言。
但是也不知如何反駁。
張芷栩隻好換了一個問題繼續:“那個和我像的女人,有什麽特殊之處嗎?”
阿晨回憶半晌才搖頭:“沒有,我隻是掃了一眼,她就進休息室了,許老闆便叫我去買……那個。”
“身形、聲音都沒有印象?”
“身形?有一點胖,但是她沒開口說話。”
封峥與張芷栩掀起眼簾,互相看了一眼,對于微胖這一點都有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