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峥翻看着最近調查的資料,南縣所有可疑車輛出入,和旅館酒店都查了一遍,沒有一個嫌疑對象。
放下手裏的資料,封峥苦惱地揉了揉發酸的眼睛。
“瘋頭兒!”柯仁大呼小叫地跑了進來!
封峥聞言迅速擡頭看去,柯仁喘着粗氣停在桌邊,把手裏的一沓資料遞給封峥。
柯仁口幹舌燥地咽了口唾沫,端起封峥的水杯灌了一口:“查到了,托我大學同學調出了當年陳路他爸的車禍資料,确實是一場意外,那場車禍他爸去世,他媽瘸了一條腿,拉扯還在讀高三的他念了警校,他大學畢業後,他媽就開了現在的小超市。”
封峥快速浏覽着手裏的信息,與柯仁說得無異議。
“才畢業那兩年他做普通民警,後來機緣巧合打擊一次面粉販子,被轉到了緝毒支隊。他的事迹你應該比我清楚,打擊販賣面粉他并不手軟。”
封峥陷入沉思,一個對面粉販子從不心慈手軟的人,爲什麽對老刀格外寬容?
翻到最後封峥看着一沓厚厚的表格,擡頭:“這是怎麽回事?”
“他的銀行流水。”
看着柯仁一本正經的回答這個問題,封峥面色一沉,他看起來像不知道這個是什麽東西嗎?
柯仁反應過來:“這個十分可疑,去年開始陳路他媽的銀行卡,每個月的流水上都會多出5萬塊錢的收入,打款方是一個小建材公司。”
“建材公司查了嗎?和老刀有關系嗎?”封峥沉聲問道。“查了,沒查出來有關系。”
柯仁遺憾,“5萬塊對于陳路家庭來說并不是一個小數目,從去年8月開始到現在十個月了
柯仁停頓了一秒鍾,然後不可思議地睜大眼:“50萬了!”
封峥瞄他一眼:“羨慕嗎?”
這下柯仁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一般。
封峥站起身,囑咐柯仁:“繼續查建材公司,老刀不行就從他底下的小弟裏入手。”
“是!”柯仁立即站直身體,挺起胸膛,響亮應道!
封峥見狀然不住嗤笑出聲:“你這是要幹嘛?”
“做個執法者該有的樣子!”
封峥驚訝,這會兒才注意到他眼底的青色,不解:“你不會一晚沒睡吧?”
“應該的!”柯仁貌似決心已定,“我昨晚通宵看了近幾年的賣拐案資料,以及最近的幾起案子,我發現親生父母賣孩子和陌生人拐走的比例相差無多!這些爲人父母的怎麽回事?”
“當然,爲了利益這些人什麽都能幹得出來。”
“太可惡了!”柯仁咬牙切齒。
封峥定睛看他:“怎麽突然上心了?”
“我想了想,做什麽執法者都是執法者,打拐雖然更加苦了點。累了點,但是能讓那麽多孩子擺脫苦難就是值得的!”
話落,封峥桀然一笑:“好好幹!”
他說着擡手拍了拍柯仁的肩膀,甚是欣慰:“你繼續查我去辦點别的事。”
封峥從辦公室裏出來低頭給劉召霆發了一條短信,才發出去便迎面遇上了卷毛和宋朝夕進門。
“封隊,你又走?”卷毛詫異地看着封峥。
“放心,我不閑着,要去趟市局。”他語氣無奈,錯身便離開了。
留在原地的卷毛和宋朝夕看着他的背影,卷毛納悶:“你和封隊怎麽了?怎麽不見你們一起出外勤?”
宋朝夕冷着臉:“專案組的事夠忙的了。”
【問他知不知道誠德建材,陳路母親賬上每月都有這個公司打入5萬塊】
手機屏幕上顯示着這樣一條消息,劉召霆熄滅手機,擡頭看向對面的老刀:“沒了嗎?”
老刀苦笑:“劉隊,我和那個陳執法者就這幾次交集,他總
覺得我有販賣面粉嫌疑,有事沒事就來找我茬兒!和您手底下那個……封執法者一個樣兒!”
“順便和你說說和封峥在局子的矛盾?順便你通過誠德建材給他打錢?”劉召霆揚高聲音,引來了執法者的側目。老刀一愣,下意識舔了舔唇:“不是,您、這說什麽
呢?”
“還裝蒜?老刀我說你累嗎?”劉召霆歎了口氣,把自己繃緊的威嚴樣子卸下來,“你都在裏面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老刀哂笑:“什麽都能說,但咱兒不能瞎說啊!”
“誠德建材聽過吧?”劉召霆哆哆逼問,“看你剛才那樣就知道你肯定知道,你每個月給陳路打5萬塊錢,是讓他包庇你的費用?”
“我……”
“好了!你不用多說,我知道了!”劉召霆斷言,“賄賂執法者罪加一等,抹黑國家形象屬于情節嚴重,處五年以上……
“劉隊!你這瞎說什麽呢!”
劉召霆斜看他:“行,我不說,你說!”
老刀舔舔唇,欲言又止。
“你可想好了再說,不然二十年你可出不來。”劉召霆正經地看他說道,“我知道你自首是爲了活命,可你犯過那麽多事兒,不想着将功補過嗎?”
老刀歎了口氣:“你到底想知道什麽?”
“簡單,陳路是不是七姐的人?”
瞬間,老刀掀起眼皮盯向劉召霆。
老刀倏地笑出聲,且越笑聲音越大,面部表情越來越誇張。
最後老刀半趴在玻璃後面的桌子上,聳動着肩膀的樣子,令玻璃這邊的劉召霆莫名惱火,可是他也隻能等着老刀笑完。
等到老刀停止抖動,劉召霆的整張臉已經恢複冷靜克制。“劉執法者,這個問題我回答了你,有什麽好處?”老刀挺起身子看向玻璃對面的劉召霆。
“那要看你的回答我是否滿意。”
老刀搖頭:“那豈不是我沒有半點讨價還價的資格?”劉召霆忍不住輕笑:“你眼下這情況,還要什麽資格?”“怎麽?就算犯了法我也是有人權的。”老刀笑得得意,“說說看,劉隊能給我什麽好處。”
“我能給你的好處,你心裏清楚,别在這兒和我周旋了。”劉召霆不耐地歎口氣,“我還趕着回去忙别的事情呢!”
“成!”老刀應聲站起身,“劉隊去忙吧!”
劉召霆面色難看:“老刀,你别敬酒不吃吃罰酒?”
老刀背着身往外走:“劉隊,你們這些執法者已經給了我們很多罰酒吃了!”
“老刀!你可别後悔,别到時候你從裏面出來了,你媽已經沒了。”劉召霆也站起身,盯着他的背影說道。
老刀身形一頓。
“你媽七十多了,你要是在裏面呆個二十年,老人家撐得住嗎?”
老刀閉了閉眼,半晌出聲:“陳路沒你們想的那麽複雜
話說完,他徑直走出了接待室。
玻璃另一邊的劉召霆松了一口氣,拿出手機噼裏啪啦的給封峥發送完信息。
封峥收到短信的時候,正在開往市局的路上,見到内容他更堅定了自己接下來的做法。
開車到市局門口,他在外面停車場等了二十分鍾,才見到張芷栩從裏面出來,他匆匆下車,快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拉進懷裏。
“沒事吧?”他難掩憂慮。
張芷栩搖搖頭,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執法局門口呢。”封峥反倒把手臂鎖得更緊:“誰也沒規定執法局門口不能擁抱啊!”
此刻,封峥毫無做人民執法者帶好頭的自覺。
張芷栩失笑,手指捏了捏他的手臂,随即語氣警告:“你起來,别給傷口造成壓力。”
“你是擔心傷口,還是擔心我?”封峥自戀的勁頭可是随時随地冒上來。
此話自是赢得了張芷栩的一記白眼,但他不在意,反正人已經是她的了,十個白眼也幹跑不掉了。
不過片刻後,封峥還是松開手,牽着她走到副駕駛位,打開車門等她進去。
張芷栩驚訝:“這麽紳士?”可是頭一次。
封峥颌首,把話說得理所當然:“做點男朋友該做的未來男朋友。”
張芷栩懶得争論這些,上了車就自己系好安全帶,少給他找點“男朋友”義務。
封峥得意的笑笑,小跑着繞到另一側開門上車,啓動走人。
車子駛上大路後,張芷栩問:“你還記得路嗎?”
封峥點頭:“差不多。”
“劉隊那邊有結果了?”
“百分之五十,但是大概率是否定了我們的猜測。”封峥語氣失望,他本以爲能從陳路這條路挖出點東西,現在看來與七姐關聯不大了。
“那還查嗎?”
“查。”封峥斬釘截鐵,“陳路老和我們作對,不如一了百了。”
張芷栩訝異後又覺得并不奇怪,封峥本就不是什麽循規蹈矩的“好執法者”,有些事能弄明白絕不裝糊塗,何況大家都是“利己主義者”。
“市局這邊讓你配合什麽了?”
張芷栩一隻手支在窗邊,神色平靜無波:“一切如我所料。”
封峥揚眉側目,看她的側臉,故意道:“透露一下?”張芷栩啞然失笑,大眼睛睨向他
她不是第一次進執法局配合警方調查了,也不是頭一次進審訊室被審問,隻是眼下被警方以配合調查帶來,又被拉進審訊室倒是讓她生出不滿。
“執法者,不是說我隻是配合調查嗎?”
男執法者關上審訊室的門,随便應道:“嗯,配合調查。”一旁坐着的女執法者左右看看,禮貌回應:“這裏環境私密,方便交流。”
“這裏哪能是環境私密?”張芷栩仰頭示意攝像頭和玻璃,“但是确實很方便交流,裏面和外面。”
男執法者失了耐心:“你怎麽這麽多事?”說着抻開椅子坐下。
女警:“你别害怕……”
“兩位執法者,不用和我搞紅白臉的角色,你們要問什麽我都配合。”張芷栩語氣也透露不耐,“希望彼此尊重。”兩位執法者默不作聲地對視一眼,兩人皆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小姑娘,膽識竟然這麽不一般。
随後女執法者轉過頭,放慢語速:“既然如此,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張芷栩颌首。
“你和老刀怎麽認識的?”
“火車上,我幫了他一個忙,他很感激我。”張芷栩實話挑着說。
男警:“時間、地點、事件,說清楚一點。”
張芷栩皺眉:“時間是我來南縣那天,地點火車上,我說過了……”
“你說你配合調查的。”
張芷栩歎了口氣:“執法者,那不如直接說你知道的情況吧,我給您補充一。
兩位執法者一聽,胸口仿佛被堵了一塊石頭……
男執法者掃了一眼資料内容,擡頭說道:“2月18号T1739從臨山到瀝水的火車上,你和老刀第一次見面,老刀說你幫他抓了小偷,所以很感謝你,随後在南縣你因此事屢屢要求他幫忙。”
“嗯,是這樣。”
“你隻是幫他抓了小偷?”
張芷栩想了想:“執法者您繼續。”
男執法者無語,長籲了一口氣:“我們調出了那趟火車上的監控記錄,并沒有看到你替他抓小偷的畫面。”
“但是晚上你有一段時間不在床上,是去做什麽了?”張芷栩:“監控沒拍到?”
“沒有,那個監控巧得很……壞了。”
“哦……”張芷栩意味深長,“我去洗手間了,那天白天吃的盒飯不幹淨,晚上起夜。”
女警明顯不信:“你去了四十分鍾。”
“我還沒說完,執法者。”張芷栩笑笑,“從洗手間出來就遇上了老刀,小偷正在偷襲他,他向我求救,我順手幫了個忙把小偷踢倒了。”
“隻是這樣?”
“我的行爲到此爲止,但不代表他沒有繼續動作。”張芷栩說着抿起嘴角,無奈地勾了勾。
“他做了什麽?”男警語氣焦急地問道。
“我看到的時候,小偷拿刀已經抵在他的胸口了,若不是我出現,他或許已經沒命了,人在這種情況下保命要緊,所以,他反手把刀子轉了個方向。”
“你的意思是,他防衛過當?”女警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張芷栩:“是防衛過當,還是故意砂仁,執法者可以再去調查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了才好給人定罪。”
“那是自然。”
“我知道的就是這些,執法者我可以走了嗎?”張芷栩狀似無辜。
男執法者放下手裏的資料,朝着她走過來:“你和封峥爲什麽要從老刀那裏查七姐?”
“執法者你們不也從老刀這裏查七姐呢麽?”張芷栩失笑,“怎麽封執法者查不得,你們市局就能查?”
“我的意思是,七姐和你什麽關系?”
張芷栩毫不避諱,直視他的目光:“我的猜測,她是我妹妹
封峥緊急刹車,把車停在了路口的人行道前面。
張芷栩看了眼前面的綠燈,嘴還沒張開,後面就響起了刺耳的刹車聲和喇叭聲,她無奈:“先往前走。”
話才說完,紅綠燈巧合的變成紅色。
封峥見狀索性停在原地,轉頭看着她:“你有什麽計劃?”
張芷栩搖頭:“我沒有,隻是覺得人多力量大。”
把老刀砂仁和七姐是她妹妹的事情告訴執法局,于她來說隻是在眼前的情況多了一條出路,警方若是能得到這樣的線索,那麽從老刀層面的進展或許就會有希望,退一步來向,
說,警方有了張芷如爲原型全國調查七姐的信息也有了方往好了說,可能快速找到人,最壞也不過是毫無結果罷了,她沒什麽好在意的。
至于老刀與七姐的态度,那就得等人找到後再說了。
封峥無奈盯着她,終是歎口氣:“警方不是傻子,查出一就能查出二,萬一你……”
張芷栩的目光帶着探尋和質疑。
封峥舔舔嘴唇,沒有說話,他對她的過去了解得不多,但是她曾經的困難和危險一定不會少,那些遊走在黑暗處的人,與法律之間的界限模糊不清。
“你放心,我沒有什麽把柄會被抓住的。”
她收回眼神,心裏對他的擔憂了解的一清二楚,她的确不是善茬,但她懂得辨别值得與不值得。
紅燈跳成綠色,牧馬人啓動向前。
“我不希望你出事,任何方面。”封峥聲音低沉。
張芷栩輕笑,水汪汪的眼眯到一起:“你不是說有你在不會出事?”
封峥吃癟,警方要動她,他能怎麽辦?
“有什麽大不了的?”她撇撇嘴,“我想好了,有個特浪漫的辦法。”
他驚訝地挑起眉頭。
“要真出什麽事,我們就私奔。”張芷栩說出來的話,仿佛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客,一切條條框框都不用在意了。封峥下意識抿嘴,神色略帶害羞,她還是這麽會撩人。“安心開車,不是要去陳路家裏?”她眼神示意前方。
永發超市。
封峥和張芷栩再次站在這個小超市的門口,仰頭看了眼紅色破舊的招牌,紅底白字,名字應該是取自陳路父親的名字“陳永發”。
看着裏面十幾平米的小地方,封峥心境複雜,做了這麽多年執法者,見過那麽多的生死悲痛,他仍然很難斂起對世間苦難的共情,隻不過這些情緒都被他外表掩蓋着。
沉下心思,他邁開腿直接進門,門框上的娃娃接連傳來兩聲:“歡迎光臨。”
櫃台裏蹲着的人聽到聲音站起身,本是滿臉堆笑的陳母,見到封峥的那一刻,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