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走進來,身後推着醫藥車的護士,聞言低頭輕笑。
“傷口疼嗎?”醫生沒理封峥的話茬,詢問病症。
封峥不是鐵打的,實話實說:“一晚上沒睡好,但在女朋友面前,也不能顯得很慫。”
醫生颌首,笑看張芷栩:“女朋友還是多體諒一下吧。”
本是尴尬的張芷栩聽了這話,大方得體的笑言:“真的很抱歉,還不是他女朋友。”
不出所料,醫生和護士微微詫異。
封峥坦然回應:“快了。”
醫生搖頭失笑:“那你要加油,這麽漂亮的姑娘可别錯過了。”
然後示意封峥轉身,“看看傷口怎麽樣。”
“當然。”封峥語調輕快,然後看向張芷栩得意揚眉。
下一秒,處理傷口的疼痛感,就讓他龇牙咧嘴,張芷栩見狀這才露了笑容。
幸好醫生處理的快速,交代護士給他打消炎點滴後,就匆匆離開。
等一切處理好,窗外的陽光,已經灑滿在病床上,讓人覺得暖烘烘的。
點滴管裏滴落的透明液體,節奏緩慢又平均。
張芷栩盯着看了幾秒鍾,主動開口:“我已經聯系不上老刀了。”
從昨晚到現在,電話一直處在關機狀态。
張芷栩心裏隐隐有着不安。
封峥掀起眼皮看她,事情已經在預料中:“隊裏應該會調查他,我一會兒問問。你覺得,七姐的目的是什麽?”
“不知道。”
她确實鬧不明白這個局對于“七姐”的意義何在。
處處都是陷阱,卻又處處留着活路。
“你和老刀到底怎麽認識的?”
封峥壓不住心底的疑慮,“他是我們認識的人裏,唯一和七姐有聯系的。”
張芷栩微微擡眸。
他話裏的意思顯而易見。
老刀、張芷栩、七姐,像是個連環的閉環,出現在他的生活裏。
他的懷疑,有理有據。
但心底蓦地升起的焦躁,讓她語氣不善:“你覺得我的目的是什麽?”
“我沒有懷疑你的目的,但是老刀的目的呢?以及七姐的?”
封峥目光深沉,“一切太巧合了。”
張芷栩壓下情緒,必須認同他說的巧合。
巧合的認識老刀,遇上七姐,追尋她想要的一切,但是……
“我和老刀的認識很意外,沒必要因爲我殺個人。”
張芷栩定睛看他,随後簡潔明快的說出,與老刀在火車上的真正相識過程。
封峥聽完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因爲這件事,他爲你提供信息?”
“是。”
“你和七姐呢?”
張芷栩揚起聲音:“我隻見過那一次!”
封峥神情鎮定,朝着她伸出手。
她長吐一口氣把手搭了上去,封峥緊緊握住:“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信我。”
張芷栩抿唇看了他半晌。
收回手坐在床的另一邊,默不作聲地掏出口袋裏的煙盒。
抽出一支放進嘴裏點燃,兩頰凹陷讓尼古丁的氣味吸進肺腑,再吐出缭繞輕煙。
他靜靜等待她抽了半根煙,口鼻全被煙味掩蓋,聽到她開口。
“她很像我妹妹。”
張芷栩夾着煙的手指,晃過眼部,“這裏很像。”
封峥瞬間斂眉,眼神裏難掩吃驚,恍然想起上次與七姐的交手,她确實隻露出了眼睛。
“你确定?”
她又吸了口煙,搖頭:“我不确定,所以要再見一次。”
“那這件事隻能問老刀了。”
封峥低言,拿出手機撥打電話,“卷毛,我沒事兒,老刀找到了嗎?……行,審訊結果,第一時間告訴我。”
張芷栩聽着他的話,眼裏燃了絲希望。
封峥擡頭看她,沉着眸:“人逃了,在審問他手下。”
失落難掩,她徹底把手裏的煙吸盡,吐出最後一口煙的時候,用拇指和食指掐滅煙頭,撚着煙灰扔進了垃圾桶裏。
封峥盯着她的手指,眼中布滿心疼,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放心,有我在。”
難得聲音溫柔的安撫。
安靜擦完手指上的灰迹,張芷栩收斂了情緒,盯着他笑了笑:“不急,你先養好傷。”
至于七姐,若一切不是巧合,她相信還有下一次。
封峥在醫院躺了兩日,柯仁帶着他玩了幾個手機遊戲,訓練得他從青銅殺到王者。
遊戲裏每次大獲全勝,現實裏柯仁就要嗷嗷兩聲。
一邊表達自己的不甘心,另一邊仿佛無比驕傲。
以緻于在窗邊曬太陽的張芷栩,不滿的發出鄙視。
柯仁倒是不在意,反倒封峥言語刺激她,一起玩兩把。
柯仁一聽甚是高興,把自己手機塞進張芷栩手裏,奉承般地讓栩姐體驗體驗遊戲的快樂!
張芷栩本是不願,但是看着封峥好整以暇的表情,她迅速進入遊戲,摸清規則搞懂理論基礎後,她朝着封峥冷哼。
一旁看戲的柯仁拍手叫好,信心滿滿覺得栩姐ko瘋頭不是夢。
有道是,理想很豐滿,現實更骨感,身手利落,不代表手指反應靈活。
兩分鍾後,張芷栩盯着已經倒下的遊戲人物,無語凝噎。
病床上,封峥得意挑眉,手機裏傳來打打殺殺的遊戲噪音。
窗戶邊,柯仁摸頭尴尬的和張芷栩對視,幸好手機此時響起。
張芷栩把手機帶給柯仁,他接通:“喂,你好。”
手機聽筒聲極大:“你好呀,前兩天您這個越野車已經修好了,可以來取車了。”
柯仁:“好的,謝謝老闆!”
“車修好了?”張芷栩見他挂斷電話,主動開腔。
封峥盯着手機遊戲界面:“那你去開回來吧。”
柯仁點頭心裏卻又擔憂,越野車他開不好,醫院附近又人多車多。
瞥了眼張芷栩他嘿嘿一笑:"栩姐,要不要一起?”
話落,封峥擡頭,還沒等他開口,張芷栩鄙視的看着柯仁:“自己得多鍛煉鍛煉。”
封峥笑出聲。
柯仁略顯尴尬和委屈:“我這不是……”
話沒說完,張芷栩站起身,笑笑:“不過要慢慢來。”
柯仁和封峥皆爲驚訝。
封峥揶揄她:“你遊戲不玩了?”
張芷栩視線掃過他毫無停留:“你把地址發我,我自己去。”
柯仁:“啊?不用我嗎?"
“陪病号玩遊戲。”
張芷栩說着扯出一抹譏笑,徑直走出門外。
房内的柯仁萬分疑惑,對着床上的瘋頭口型問道:“不高興了?”
封峥懶洋洋地搖頭,随即又笑出聲:“随她去。”
“打個遊戲,至于嗎?”
柯仁撓頭,“瘋頭你也是,幹嘛不讓讓栩姐。”
“你别老姐、姐的,到時候叫嫂子改不過口咋辦?”
柯仁仿佛聽到了驚天大瓜:“嫂子?!”
“……”封峥無語,“你先把地址發她。”
離開的張芷栩,聽不到兩人議論。
隻是在收到了柯仁的短信後,看了眼距離不遠,便慢悠悠走出醫院,順着林立小賣店的街邊走去。
淫縣和南縣無甚區别,都是西南地界的邊陲小縣城。
生活在這兒的人們,膚色大多被紫外線曬得較深。
口音濃重到需要聽兩遍才能聽懂,隻有做生意的見人,見多了普通話還順口。
對于張芷栩來說,耳邊聽着這些口音話并不别扭。
如今已入四月,下午的陽光刺眼而灼熱,幸而有柔軟的風吹過,撫平不少心躁。
張芷栩這兩日,倒覺得時間停擺也很好,不用再找,不用再想,安靜過自己的日子。
有吃有喝睡覺曬太陽,身邊再有個聒噪幼稚的男人,普通的生活。
隻是白日的心安理得,睡夢裏會有不安來敲門。
七姐是她或者不是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着還是死了,沒個結果便要永遠找下去。
剝開一顆水果糖,放進嘴裏,隻有糖的甜味讓人放松。
張芷栩花了半個小時,走到修車行。
車行老闆見是個女的頗爲疑惑,給柯仁又打了電話确認後,她才取到車。
随後便往回開,路窄車寬讓她放慢了速度。
經過一家水果店的時候她停靠路邊,準備買點水果回去。
在水果店裏挑挑揀揀,她才發覺并不知道封峥喜歡吃什麽,那便拿自己愛吃的,稱完付錢,她提着塑料袋往外走。
沒幾步,就停下來腳步。
盯緊靠在車身上吸煙的男人。
對方見她出現,扔了手裏的煙頭,揚聲:“栩姐,是不是找我來着?”
張芷栩放緩呼吸,微微眯眼:“是啊,老刀。”
窗外的陽光透過車窗,灑在儀表台上的水果袋子上,橙黃色的水果表皮明亮晃眼。
一隻手在袋子裏窸窸窣窣,最後拿出一個橘子掂在手裏。
張芷栩看着老刀剝開橘子皮,前幾日,在他脖子上留的刀口,此刻貼了個創可貼。
看起來沒有什麽變化,卻又覺得哪裏不同。
她慢慢收回視線,又剝開了一顆水果糖。
老刀:“栩姐,不是我老刀不仗義,我也被迫無奈……”
“七姐呢?”她最關心的隻有這個。
“我上哪知道去?”
老刀嗤笑一聲,扒了一瓣橘子塞進嘴裏,“唔,橘子真甜,你們不要試圖找她,找不到的。”
“那你來找我幹嘛?”
張芷栩說完,“咯噔”一下,咬碎了嘴裏的糖塊。
老刀笑着吃橘子:“心裏過意不去,不管怎麽說,你也救過我。”
張芷栩側頭看他,無所謂的笑笑:“那茬兒不是過去了麽?”
老刀手裏的橘子吃完,又把橘子皮扔進袋子裏,瞅向張芷栩:“别找了,不管是七姐,還是你妹妹。”
張芷栩松開牙齒咬着的糖果:“你找我就說這個?”
“長這麽漂亮,找個有錢男人嫁了,過着上等人的生活,不比這裏好嗎?”
她剜了一眼:“告訴我七姐在哪?”
老刀哼氣:“有句老話,神龍不見首尾。”
“那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麽?”
“我說了呀!”
老刀理所當然,“于心不忍,怕你丢了命……在哪個荒郊野嶺。”
“七姐讓你來的。”張芷栩定睛看他。
老刀不動聲色的打量張芷栩,半晌,譏諷出聲:“七姐隻想要了你和封峥的命。”
張芷栩靜坐在駕駛位。
看着他笑着,等笑聲平靜後。
她才堅定開口:“我會找到她的。”
止住笑的老刀點頭:“那提前祝賀你。”
說完,又擡手拿了個橘子,朝張芷栩示意,随即他開門下車。
“你去哪兒?”
老刀笑吟吟:“當然是找個能活命的地兒。”
車門被甩上。
張芷栩盯着後視鏡裏,老刀略微臃腫的身材,漸漸走遠,最後消失進拐角。
而她心裏的想法越發堅定。
把塑料袋裏的橘子皮揀出去後,她把袋子系緊,啓動車子,往醫院駛去。
回了醫院的張芷栩,神色如常,見到老刀的這個插曲,仿佛沒有發生。
封峥也沒看任何異常,主要是柯仁點的外賣送到及時,三人早早吃了個晚飯。
第二日一早,柯仁從賓館來醫院,不僅帶來一頓豐盛早餐,還帶了兩個探視人。
張茫栩抱臂,看着阿晨站在病床邊畏手畏腳的樣子,實在頭疼。
這孩子要是把怼她的勁頭兒,拿出十分之一,來面對封峥就好了。
剛剛柯仁解釋過,在住院大樓門口,看到打聽封峥的房間的阿晨和許嘉文,他順便把兩人帶到病房裏。
坐在一旁椅子上,氣定神閑的許嘉文見狀,眯眼微笑:“阿晨聽說封執法者受傷心裏惦記,這兩天活都沒做好,我尋思就帶他來看看,省得太擔心。”
封峥半靠在床上,把視線從許嘉文調到阿晨身上:“你奶奶知道嗎?”
阿晨趕忙搖搖頭:“不敢讓她知道……”
“怎麽這麽慫了?上次不是對我大呼小叫挺厲害的?”
“我、我上次……對不起!”阿晨把頭低的更沉了。
許嘉文失笑:“封執法者放心,阿晨在我那工作很認真,我也不會虧待這孩子。”
聞言,封峥也笑了:“許先生說的哪裏話,這孩子就是不聽話。”
說着,他擡手朝阿晨伸去。
阿晨下意識往後一躲,封峥沉臉:“我背疼,打不動你。”
此話一出,張芷栩笑出聲。
阿晨立即皺眉瞪向她。
她理所當然地露了八顆牙齒,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
封峥恰好捕捉到她這個表情,又看向阿晨:“過來。”
阿晨隻好往前挪了兩步,封峥大掌拍了怕他格子衫的前襟,不解:“你又鑽哪裏去了?看這衣服髒的……”
是一塊發灰的油污。
“那是來得路上車胎壞了,阿晨換的。”許嘉文解釋道。
阿晨也蹭了蹭:“我回去就洗了。”
“算了,你回去又被你奶奶看見,一會兒……讓你栩姐帶你去買件衣服。”
張茫栩搭話:“我是沒問題,但封執法者你也問問這小子願意麽。”
“我——”
阿晨話沒敢說完,看着封峥征詢的眼神,“……願意。”
張芷栩聽後得意的眯眼笑。
“那正好。”
許嘉文此時站起來,“我一會兒還有點事,那就拜托你們照顧阿晨,晚上回去時我再來接他。”
“謝謝許先生。”封峥領首,認真道謝。
許嘉文笑笑:“這哪裏用謝。”
“我是說上次。”
許嘉文溫和的面容一怔,擡手推了推眼鏡:“舉手之勞,封執法者好好養傷。”
封峥點頭:“您慢走。”
“不知張小姐能否送送我?”許嘉文往前沒走兩步,站在張芷栩面前問道。
“當然。”
張茫栩沖着許嘉文笑笑,對着封峥開口,“我送送許先生。”
話落兩人一起走出門外。
然後,一直安靜無聲的柯仁瞪大眼:"頭兒,這什麽情況?”
封峥幽深的眼睛,盯着門口,沒說話。
心底尋思,這女人長太漂亮了,誰都惦記。
“你們男人不都覺得她好看?”阿晨小聲嘟囔。
柯仁滿腦子問号:“我們男人?你這小孩兒是女人?”
阿晨怒目瞪之。
“壞了。”
封峥一股大事不妙之感,“我輕敵了。”
柯仁:“你是說……情敵?”
封峥點點頭,收回視線看向阿晨:“你小子幫我個忙?”
阿晨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不要。
“你爲什麽不喜歡她?”
封峥看得清明,阿晨不喜歡她,她偏故意逗他。
“因爲那次抓到你拿東西?”
阿晨臉紅卻嘴倔:"她不懷好意,一直背後打聽你,而且……”
封峰揚眉,示意他說下去。
他不好意思:“……她說、你就喜歡她那樣的。”
柯仁震驚卻又掩不住吃瓜的興奮之感。
封峥爽朗一笑:“她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阿晨見狀更氣了,沒想到勸阻不成,反倒加了把火。
“她還說什麽了?”
阿晨:“沒了。”
“沒說喜歡我?”
阿晨、柯仁:“……”
而那邊的電梯口,送走封峥情敵的張芷栩,正在添加情敵的微信号。
剛剛添加成功,許嘉文的微信就收到一筆轉賬。
他不解的盯着張芷栩:“栩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醫藥費報銷,貌似需要很久。”張芷栩說得很無奈。
“封執法者讓你給我的?”許嘉文失笑。
她點頭:“許老闆别讓我爲難。”
“我不差這點錢……”
“嗯哼,我知道。”
她承認,“不過,我更不差。”
說完她傾身,伸手幫他點了确認收賬。
沒等許嘉文再開口,她直接按下電梯:“許老闆慢走。”
對面人鏡片後面的眼睛亮着光,他稱奇:“你這小姑娘倒是次……讓人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