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強邪惡地笑了笑,“力量變強了。”
小男孩咧開嘴,露出滿口獠牙一般尖銳的利齒,背後倏然張開黑色的羽翼,幾乎将整個車廂都填滿。
“等吃了你,我會變得更強。”
“看來我們都沒有找出對方的‘名字’,誰也不能輕松地解決對方了。”
張強絲毫沒有畏懼,反而也露出興奮,“可我也變強了,看誰能吃了誰吧!”
當最後一個字吐出唇間,他的背後也倏然張開羽翼,比小男孩的更爲巨大。
但這并不是青陽敏言和小男孩,不約而同睜大眼睛的原因。
小男孩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麽可能?”
青陽敏言也抿緊了嘴唇。
他的神情仍然保持了一貫的冷淡,但微顫的眼周,還是洩露出一絲緊張。
張強背後的巨大羽翼,竟然是白色的。
“真可憐。”
他看着少年的眼中有憐憫,臉上泛起聖潔的光輝,“我是來拯救你的。”
拯救?
這兩個字化作利箭,狠狠地射穿了青陽敏言的心髒。
劇痛,裹挾着一股狂躁的血氣,從心底沖出來。
他想起被活活燒死的父母,他們拼盡全力将他和弟弟護在身下。
還有他的弟弟,年僅十歲,卻要在疼痛中緩慢死去的弟弟。
還有他自己,像在無窮無盡的煉獄裏掙紮,沒有白天,隻有黑夜。
誰會來拯救?
誰能來拯救?
“你?”
青陽敏言咬牙切齒地道,常年表情稀少的臉上,終于出現忍無可忍的波動,“你以爲你是誰?”
他的眼睛變成深黑色,身體的四周,包括他背上的小男孩,同時蒸騰起冰冷的藍色火焰。
火焰所到之處,就算是鋼鐵也會熊熊燃燒起來。
車子很快熔化了,張強的身體也沾上了火花。
張強大吃一驚:“你們是共體,你就是……”
“呼”的一聲,又是一大簇火焰吞向他,也吞掉了他剛剛說完的話。
火焰像有生命力一樣,迅猛蔓延,連他背後白色的羽翼,都燒起來。
他聖潔的面貌陡然變得猙獰,瞬息之間,變成了蛇的模樣。
那巨大的蛇頭“哈”大張開來,閃着白森森的毒牙,一口咬在青陽敏言的手上。
青陽敏言痛得悶哼一聲,本能地松開手。
張強也順勢一抖翅膀,點點火花全被抖落。
兩個人同時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周圍的景緻不知何時變了,街道,建築,包括遙遠的曠地都不見了。
到處都是垂挂着幕布一般的漆黑,時不時反射出暗藍的幽光。
他們已經在另一個世界了。
青陽敏言喘息着,他的手受傷了,傷口血肉外翻、深可見骨,黑色的毒液侵染着紅色的血、腐蝕着白色的骨。
張強背上的白色羽翼,則被燒出幾個黑洞,不停散發出焦糊的臭味。
他們的傷都在咝咝作響,還有乳白的蒸汽缭繞。
脆弱的暫停中,兩個人的傷,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恢複,但張強的恢複無疑更快一些。
張強的模樣又變了,從蛇變成了猿。
黑鐵一樣的蛇鱗變成深褐色的粗毛,碧綠的蛇眼,變成泛着黃光的猿目,身形也變得格外強壯,将近有三米高……
唯一不變的,就是他背後依然潔白的羽翼。
巨猿對着青陽敏言和小男孩,不停地發出低低的咆哮。
兩隻爪子緊緊地按住地面,粗壯的後肢深深蹲踞,蘊藏着一股兇狠的力量。
而它那張毛茸茸的臉上,更是露出了得意的笑。
平衡已不複存在,一場惡鬥在所難免,并且随時會爆發。
小男孩站在青陽敏言的肩膀上,貓一樣的眼瞳中,興奮和恐懼交融在一起,放射出詭異的亮光。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張強,一絲涎水從無法閉攏的尖銳齒間,流淌下來。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
他說,稚嫩的童音,和野獸一樣的咆哮混合在一起。
“一會兒變成天使,一會兒變成蛇,現在又變成了猿……到底哪一個才是它的真面目?”
青陽敏言:“我也不知道。但也有可能都是它的真面目。”
小男孩吃驚地掃他一眼:“不管是什麽,你最好快點兒想出來。這可超出我們的預期了,不能叫出它的‘名字’,恐怕我們會被吃掉。”
青陽敏言當然知道。
他也在拼命地想。
有哪一種惡欲,會讓人吸引到惡魔後,能變成天使,變成蛇,又變成猿……
如果它還能再變呢?
一聲凄厲的猿嘯陡然打斷了他的思緒,對方高揚起厚實的爪子向他狠狠撲來。
小男孩頓時也發出一聲咆哮,不甘示弱地飛沖出去,像一支利箭射向巨猿。
他們在空中猛烈地撞擊在一起,明明不是銅筋鐵骨,卻發出铿锵的轟鳴,甚至有冰藍的火花四濺。
巨猿的爪子沒有碰到青陽敏言,但帶起的一陣迅猛冷風,還是襲上了他的頭臉。
他額前的碎發被盡數吹開,露出蒼白的額頭。
而眼瞳的深黑,擴散到了整個眼球,那深黑中,似乎還有血紅的碎光在流轉,冷厲得令人心驚。
巨猿和小男孩的戰況愈演愈烈,不僅腳下的土地,空氣都在爲之震顫。
雙方都沒有保留,因爲誰也沒有那個能力去有所保留。
不過,巨猿是爲了吃掉,他們這頓可遇不可求的美餐,而小男孩是爲了死中求生。
青陽敏言一邊關注着戰局,一邊讓自己的大腦繼續運轉。
聖潔的面容,蛇,猿……對方的每一個形象。
這些形象并非随機出現,一定有它特定的含義。
再結合迄今爲止,對方所有的行事軌迹,似乎有一條線就串連其中。
雖然青陽敏言并不能掌握對方所有的行事軌迹,但就目前已知的案件,也足夠他試着找出串連其中的那一條線。
這個惡魔附體在張強身上之前,先附體在喬志新的身上。
喬志新誤以爲自己和劉英兩情相悅,但其實是有人惡意假冒劉英戲弄他。
喬志新覺得自己被傷害了,對劉英産生了某種惡欲,所以吸引來了這個惡魔。
随後,它便附體在喬志新的身上,通過操縱他人、滿足他人的惡欲,來滿足自己的惡欲。
它第一次操縱的人,就是劉英的同事呂淑蘭。
呂淑蘭一直深恨劉英,因爲她愛的男人,喜歡的是劉英不是她。
在這份嫉恨的驅動下,呂淑蘭殺死了劉英唯一的親人。
爲的就是要讓劉英,也嘗嘗失去所愛之人的痛苦。
雖然呂淑蘭故意讓劉英唯一的親人暴食而死,但使她行兇的惡欲,是嫉妒。
可最後也發生了一個并不在它掌握之中的意外。
劉英識破了呂淑蘭,并且親手殺死了她,而劉英自己也被張強當場擊斃。
最初的驚詫過後,它決定趁機從喬志新的身上,轉移到張強的身上。
它第二次操縱的人,是三個人:王依依、卓越、戴倩。
她們的老師,被那什麽銷組織騙光了所有的積蓄,導緻心髒病發,一個人孤獨地死去。
明明有人死了,害死她的人卻在法律上無罪,她們怎能不憤怒?
于是,它成功地利用這一點煽動她們聯手,找出當年欺騙老師的騙子,成功複仇。
它第三次操縱的人,是“紅衣狂魔”。
“紅衣狂魔”因爲受到病痛的折磨,而深信小女孩的血肉可以治好他,奪走了一條又一條年幼無辜的生命。
他不僅想要治好自己的病,更希望自己能長命百歲。
這是一種貪婪。
它第四次操縱的人是田鳳,但卻故意隐藏在田翠的身上。
它千方百計地刺激田鳳,好叫田鳳遵從内心真實的惡欲殺掉田翠。
田鳳的惡欲是什麽呢?
憤怒?
不,不對。
田鳳比田翠更上進,一直在上夜校,她想通過成人高考改變自己的命運。
也可以說,她認爲自己值得更好的人生,起碼是可以比田翠這樣的打工妹更好的人生。
對。
她覺得自己比田翠好,這不也是一種傲慢嗎?
然而田翠卻不這樣覺得,隻想把她拉下去,想把她拉得更低。
傲慢,這才是田鳳恨田翠的根本原因。
嫉妒,憤怒,貪婪,傲慢……是七宗罪。
但每一宗罪,分别對應一個惡魔。
蛇,猿,都是那些惡魔的形象,包括聖潔的面容……
因爲其中也有原本威嚴的大天使。
難道這七個惡魔,都附體到了同一個人的身上?
一般來說,一個人能承受一個高等惡魔就已經很驚人了,何況是七個?
雙方都在拼盡全力的激烈争鬥,是不可能長時間維持平衡的。
不過轉瞬之間,小男孩便被巨猿一爪當頭劈下,他來不及躲閃,但也不能硬接。
原本想趁勢後撤,一是化解掉它的力量,二是借機拉開距離。
沒想到巨猿的速度太快、力量太猛,他還沒來得及趁勢後撤,就被擊飛了出去,直直地砸向青陽敏言。
青陽敏言猝不及防,隻能伸手接住,結果和小男孩一起,被巨大的力量拍飛出去。
一陣天旋地轉,好不容易停住,胸口已是一陣劇痛。
巨猿黑塔一樣,站在他的眼前,一隻腳像要踩死螞蟻一樣,踩在他的胸口。
肋骨斷裂的聲音,還有五髒六腑移位的血腥氣,同時沖進青陽敏言的大腦。
他一張嘴,吐出一大口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