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的格局,和他家是一模一樣的。
目之所及,都算正常,就是主人不在家的安靜模樣。
開放式廚房一眼就能看到裏面,也沒有可疑迹象,隻有卧室和衛生間的門是關着的。
白曉走過去一一打開,卧室也如常,衛生間……
衛生間的門一打開,出來一股很明顯的檸檬香的清潔劑氣味。
但仔細地再聞一聞,仍能發覺檸檬香裏,還有一種令人不安的奇怪氣味。
沒錯,很像那種……新殺的魚正在腐爛的氣味。
白曉登時站住了,
青陽敏言從他身後,越到他身前。
淋浴間是玻璃的,但裏面的浴簾緊緊地拉上了,什麽都看不到。
青陽敏言就地取材,用卷紙将自己的右手裹住:“你出去。”
白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在對他說:“我……”
普通人面對這種情況,說不心慌是假的。
但是他更擔心朱離:萬一真跟朱離有關系呢?
“不,我沒關系。”他堅決地說。
青陽敏言便也不再浪費時間,用裹好的右手一把拉開玻璃門,“嘩”地扯開浴簾。
裏面的景象還是讓他愣了一下,但身後的白曉已經不行了。
青陽敏言迅速轉身,用另一隻手蓋住白曉的嘴,将他推出衛生間,“砰”的一聲關上門。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門外傳來白曉掏心掏肺地嘔吐的聲音。
青陽敏言陰沉着臉,視線從淋浴間收回,隻略略一掃,便很快落在馬桶上。
馬桶蓋是蓋上的。
他沒有猶豫,裹着紙巾的右手輕輕一挑,馬桶蓋就開了。
不出所料,馬桶裏面也塞得滿滿的,早就堵住了。
青陽敏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嗅覺上。
直到這時,濃重的血腥氣裏,才漸漸地浮現出一絲屬于惡魔的惡臭。
這也是一樁惡魔作祟的案子。
也是喬志新吃準了他不會再纏鬥下去,隻能趕緊回來的原因。
朱離,包括白曉請來幫忙的那個金烨,他們的失蹤,一定和這件案子有關。
青陽敏言閉上眼睛,湧入鼻腔的那股惡臭,開始越來越明顯。
如果是以前,他根本不用站在這裏,隻要在衛生間外就能捕捉到這種惡臭。
可現在……
“早就跟你說過了。”
小男孩不知何時從他的背上爬起來,兩眼惺忪,渾身懶洋洋的。
“你太依賴朱離的異能了。以前你隻靠自己的時候,可要敏銳多了。”
青陽敏言輕輕地咬了咬牙。
等到梁永強親自帶隊趕到,白曉已經吐得渾身無力,被架着胳膊扶到一旁。
大家都忙得不行,剛出完姜德海那邊的現場,一口氣都沒來得及喘。
梁永強看看白曉留在衛生間門前的嘔吐物,老刑警如他,也不由得從胃裏翻上一陣酸水。
他強行壓下去,回頭又看一眼衛生間裏面。
淋浴間的玻璃門敞開着,正有人在拍照,但依然沒有擋住防滑地磚上的那攤碎肉。
還沒有碎到無法分辨的肉泥程度,一小塊一小塊的,隻要眼睛沒瞎,都能看得出是破碎的人體。
馬桶裏的也是。
老法醫能提供的情況,也少之又少。
死者的死亡時間在二十四小時,到四十八小時之間。
男性,死後被分屍—确切地說是碎屍,
但身高、體重、年齡、死因都還無法确定。
技術人員,從牙刷和梳子上取到了生物檢材,等DNA檢測結果出來,才能确定死者是不是102室的業主。
老法醫:“兇手本來是想碎屍後,用馬桶沖掉。理論上是可行的,屍體消失于無形,沒人會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但可惜真到實踐中,沖不了幾次,馬桶就會堵死了。”
“屍體能被碎到這種程度也是很不容易的,肯定花了不少時間、不少力氣。”
說到這裏,老法醫有點兒困惑地看向青陽敏言。
“你不是就住在他家樓上嗎?怎麽會一點兒也沒發覺?”他問。
梁永強也很想知道。
姜德海倒是知道,因爲那段時間,青陽敏言正和他将計就計,捕獵被惡魔附體的喬志新。
但他怎麽敢貿然出聲。
結果原因雖然各不相同,所有人的視線,卻在一瞬間都聚集在青陽敏言身上。
青陽敏言微垂着眼睛,隻看着衛生間剩下的那一攤碎屍:“那段時間我不在家。”
老法醫很驚訝:“你一個學生,一整天都不着家?特别是大晚上的,你幹嘛?”
他倒不是覺得他有多麽的可疑,更多的是一個長者對孩子的擔心。
青陽敏言掃了老法醫一眼,當然明白他沒有惡意,便隻淡淡地道:“我也有自己的私生活。”
老法醫一下子愣住了:“……”
梁永強也差不多。
畢竟在他們眼裏,青陽敏言就是個高中生,十幾歲的娃。
現在這個十幾歲的娃,竟然跟他們兩個加起來超過一百歲的主兒,說什麽……私生活?
姜德海捂着額頭。
也許青陽敏言這麽說本來不是故意,但他現在應該知道,長輩們的理解方向已經跑偏了。
“他,他其實已經滿十八周歲了。”姜德海捂着半張臉哼哼。
既然已經偏了,那就索性偏下去,現在哪有那個閑工夫講東講西。
不暴露就行。
梁永強有點兒震驚地看向姜德海,一臉“你是不是知道什麽”的表情。
老法醫也推了一下老花鏡,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姜德海。
姜德海隻能裝作沒看懂。
氣氛尴尬得有點兒詭異的時刻,張強拿着平闆電腦過來了。
裏面剛下載了從物業那裏調取出來的、進出公寓樓的監控。
梁永強正要接過平闆電腦,冷不防被青陽敏言搶先步
大家都是一愣。
雖然青陽敏言一貫冷言冷語、我行我素,但倒是很少越俎代庖。
對這小小的冒犯,梁永強也沒有很在意:誰先看誰後看都不重要,誰能先找出線索最重要。
青陽敏言迅速調出過去四十八小時到二十四小時的監控,找出幾個生面孔。
速度之快,簡直讓張強應接不暇。
如果讓他來做,沒拍到人的時候可以最大快進。
但拍到人的時候,頂多兩倍三倍快進,甚至還得暫停,以這種速度梳理一遍,少說也要半天。
可是青陽敏言站在這裏,不過幾分鍾的時間就辦到了。
張強目瞪口呆地看着青陽敏言。
青陽敏言已經将幾個生面孔,最清楚的截圖都做好了,然後直接走到客廳裏,停在白曉面前。
“這裏面,有沒有找上朱離家的那個‘物業的人’?”
白曉吐得膽汁都出來了,剛剛能喘上氣。
他現在頭昏眼花,接過平闆電腦看了又看,猶猶豫豫地指着第一個和第三個道:“這兩個有點兒像。”
青陽敏言不用再看了,
監控裏出現過的每一個人,他都記在了腦子裏。
張強連忙拿回平闆電腦,和随後跟來的梁永強、姜德海仔細地看了看。
兩個人的身高、體形有幾分相似,都是中等偏瘦的男性,年齡十八歲到四十五歲。
穿着也沒什麽明顯特征,都是深色的衛衣之類。
第三個還戴了一頂運動風的帽子,隻拍到一點兒下巴。
白曉實在是沒把握:“我最後記得的畫面就是給他開門。差不多剛一打開門,眼前就黑掉了。所以……就隻有很倉促的一眼,其實我也沒有看得很清楚。”
青陽敏言卻很肯定地道:“是第三個。”
白曉愕然。
姜德海明白青陽敏言的意思:“所有的陌生人裏,隻有第三個沒被監控拍到臉。”
梁永強點頭:“不錯,一進一出都沒有被拍到,他是故意躲避攝像頭的。”
問張強:“物業那邊的訪客名單呢?”
張強搖頭:“沒有。”
梁永強詫異:“我怎麽記得原來是要登記的?”
張強:“有的人願意配合,有的人不願意配合,物業不想吃力不讨好,所以沒當成硬性規定,結果就越來越沒人寫了。”
梁永強無話可說。
就憑這樣一個連嫌疑人下巴都沒拍全的監控,要上哪裏去找人呢?
而且更奇怪的是:“爲什麽監控隻拍到他單獨空手離開?朱離、金烨兩個大活人同時失蹤,難道不是被他帶走了?”
白曉也想不通,這事從一開始,他就覺得挺不可思議的。
“金烨也不是那麽好對付的吧?就算我被一下子制服了,起碼也是給了金烨反應的時間。”
梁永強、姜德海不由得同時點起頭來。
金烨在做私人調查員之前,也是執法者,和他們同在重案組工作。
作爲共同經曆過風雨的戰友,他們對金烨的能耐也是很了解的。
尤其是姜德海。
他不僅和金烨搭檔過,也曾經直面過犧牲那些因爲惡欲,而被惡魔附體,從而獲得異常能力的人。
“哪怕隻有幾秒鍾。”
姜德海道,“他也不可能一點兒反應都做不出。可是朱離家中,沒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青陽敏言:“如果不是瞬間被制服,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他是故意讓兇手得逞的。”
其他人都猛地愣住了。
白曉是第一個強烈反對的:“不可能!金烨跟朱離也認識不少年了,再說以他的爲人,就算朱離是陌生人,他也不可能見死不救的。”
青陽敏言:“不要說得你好像很了解他一樣。人,有的時候,連自己都未必了解,更何況是另一個人。”
白曉噎了一下,下一秒卻更加強烈地反彈:“就算我不了解自己,我也不可能不了解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連你都相信,爲什麽不相信他?”
青陽敏言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
但那一眼的意思就是:你現在不是基于理智說話,我不跟你浪費唇舌。
白曉一股火氣差點兒沖上來,被梁永強一把按住。
“現在先不要有過多的猜測,”其實梁永強也心有不快,但他還是要主持大局。
“比起還無法證實的懷疑,不如多關注一下現有的情況。金烨和朱離同時失蹤總是真的。”
“就算是最壞的情況,他們已經死了。”
見白曉的神色又是一緊,先安撫地朝他做了個手勢。
“也不可能平空消失,兇手到底是怎麽處理的?”
姜德海:“會不會他們兩個還在公寓樓裏?”
衆人略略一驚。
“對啊。”
張強一拍大腿,“既然兇手是空手出去的,那就是沒帶走他們嘛!他一個人也沒辦法帶走兩個人,更可行的辦法,就是把他們藏起來。”
梁永強點點頭:“這幢公寓樓有兩百多戶人家,要盡快搜查一遍。”
他正要安排人手,卻聽青陽敏言忽然道:“還有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