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離還是不相信:“也不一定是兇手吧?兇手殺了那麽多小孩,怎麽會對邵靜突然心生憐憫?”
姜德海其實也不想相信:“可是誰能救她呢?還把她藏了這麽久?”
朱離也說不上來了。
“還有……”
梁永強的臉色沉了下去,“另兩具屍骨有進一步的發現。”
“不僅大腿骨有尖銳劃痕,恥骨也有。”
他再次強調,“不是戳刺的痕迹,是劃痕。”
就算朱離再怎麽菜鳥,恥骨她還是知道的。
那個地方就是俗稱的大腿窩,很靠近小腹。
邵靜衣服上的血迹,就在小腹的位置,她的大腿根内側也有疤痕,這都是對得上的。
邵靜的确是幸存者。
不過她還是不明白,是劃痕,而不是戳刺,這能說明什麽?
“劃痕有什麽特别的嗎?”她問。
梁永強歎了一口氣,擋住正要回答她的姜德海,親自來:“通常來說,你用刀來攻擊一個人,傷到大腿内側,應該是一刀紮過去,就是我們說的戳刺傷。”
朱離:“砍劃也有可能啊?”
梁永強拿起一支筆抛給朱離:“你試試。”
朱離便将筆當成刀,沖着姜德海的大腿一劃——她終于明白了。
角度不對,根本不可能。
無論是砍還是劃,隻可能傷到大腿面,而不可能是内側。
如果想要造成大腿根内側的劃傷,除非是……
“受害者是平躺的,兇手掰開她的腿根,用刀子劃上去。”
朱離震驚地看向梁永強,“這根本不是緻命傷,是兇手先制服、殺死受害者,然後再故意劃傷她們的腿?”
梁永強點頭。
朱離不能理解:“爲什麽?”
梁永強:“因爲兇手就是爲了劃傷她們的腿,才殺死她們的。”
朱離:“劃傷她們又爲什麽呢?”
梁永強:“爲了取她們的血和肉。”
朱離呆住了。
都到這一步了,難道還得問,要人血和人肉幹什麽?
好半天,朱離才有點兒聲音發澀地擠出幾個字:“兇手,吃人肉,喝人血?”
梁永強沒有點這個頭。
但黯然的神色,已經出賣了他内心真實的感受。
氣氛有點兒壓抑起來,暗中卻又有一種不安在醞釀。
這種短暫的緊繃,很快便因梁永強接下來的話,被一口氣沖破。
“這種手法,和三十年前的連環誘殺案如出一轍。”
姜德海:“紅衣狂魔?”
梁永強擡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看來你們都知道了。”
“那時候流言滿天飛,老百姓恐慌得不得了。爲了不引起更大的恐慌,所以隐瞞了兇手,很有可能是食人者的信息。”
“那天同樣在郊外的小山上發現屍骨,我就有點兒懷疑是不是同一個兇手。但這麽多年過去了,又不敢貿然牽扯。”
“直到屍骨的進一步檢查,證實了兇手從受害者的大腿根處取走血肉這一點。”
“我們從來沒有對外公開過,這是隻有兇手知道的信息。”
超過三十年的連環殺手嗎?
這種大案子帶來的震撼,已經遠遠超過建功立業、搜奇獵異心理帶來的興奮。
這大半年來,朱離也跟着出了不少現場,參與了好幾宗常人根本不能理解的案子……
但當她每次覺得自己經受住了考驗,下一次總能更上一層樓。
“他到底爲什麽要吃人肉?”
朱離就是想不通,“那些,都隻是幾歲的小女孩啊!”
梁永強:“當年的調查我也參與了。當時,也有很多老前輩、老專家一起殚精竭慮、不眠不休地調查、讨論,比較集中的意見是,他可能有某種狂熱的宗教信仰。”
“什麽狗屁宗教信仰。”
朱離實在受不了了,“這是邪教吧?”
梁永強歎口氣:“很多宗教裏都有獻祭……”
朱離一口打斷:“任何以殘害生命、殘害身體、殘害健康,以上不僅僅指肉體,也包括精神和心理爲代價的宗教,都特麽是邪教!怎麽,人多就有理了?”
梁永強愣了兩秒,不覺笑出來。
姜德海幹脆沖朱離豎起大拇指。
張強笑道:“朱老師隻做美術老師太可惜了,我要是能碰上你這麽好的老師就好了。”
朱離一個白眼斜過去:“這個時候,你還要歧視副科?”
張強恨不得一口把自己的舌頭吞下去。
朱離:“接下來怎麽調查呢?”
姜德海:“最好的突破口還是邵靜,得想辦法讓她開口……”
“最好的突破口的确是邵靜。”
青陽敏言冷然插入,“但不是一定要她開口。”
大家沒聽明白。
如果唯一的證人不開口,還能有什麽用?
青陽敏言的眼睛,比他的聲音更冷:“讓兇手以爲她開口了,不,隻要讓兇手以爲,她會開口就行了。”
短暫的靜默中,每個人的表情都變了。
姜德海皺起眉頭:“你要拿她做誘餌?”
青陽敏言:“對。”
朱離也怔怔的:“你是認真的嗎?”
青陽敏言:“我不開玩笑。”
姜德海老脾氣差點兒又上來,走到半道又忍回去:“她才五歲,剛從鬼門關走回來!”
青陽敏言的回答,就隻是淡淡地瞄了他一眼。
張強也不能接受:“現在也不是走投無路了,沒必要這麽急吧?”
青陽敏言:“我是不急。我可以等兇手再殺一個小女孩,也可以等他再次銷聲匿迹。”
姜德海和張強,頓時僵在那裏。
青陽敏言毫不客氣地望向姜德海:“我記得上一次我說,隻有等兇手再次出手時,你可是要動手打我的。怎麽,你的想法改變了?”
姜德海神色一緊。
朱離代姜德海道:“不管怎麽樣,用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做誘餌還是太危險了,萬一邵靜被殺了呢?還不如抓緊時間想想辦法,阻止他再次動手。”
青陽敏言:“你想得太美。”
“如果推出邵靜,我們隻需要保護一個既定目标。但如果寄希望于阻止他再次動手,全市少說也有十幾萬、符合兇手條件的潛在受害者。”
“你别告訴我,這都看不出來哪一個風險更大,不确定性更高。”
朱離語塞。
有點兒心冷地看了青陽敏言好一會兒,再開口聲音就不知不覺地低了下去:“你是認真的。”
青陽敏言又望向梁永強:“如果他再次銷聲匿迹,就算你還有下一個三十年,他也沒有了。你這輩子都沒機會抓到他了。”
梁永強喉嚨一緊,隻覺得幹澀得厲害。
他不是沒有動搖,但最後的一刻,他還是堅守住自己的原則。
“不行。”
他低沉地道,“如果我們可以如此輕易地讓一個五歲的小女孩涉險,那我們和那些傷害她們的罪犯,又有什麽區别?”
“即便這樣可以抓到兇手,也不過是以透支良心爲代價的僥幸。”
梁永強握緊拳頭,斬釘截鐵地重申:“我不同意。”
青陽敏言輕輕地揚了一下嘴角。
誰也看不出這個淡薄的微笑,究竟是贊賞,還是譏諷,可能連他自己也未必分得清。
“我最後再提醒你一點。”
他說,“就算你不拿她當誘餌,你也不能保證兇手不會自己改變主意,尤其是他應該已經知道,邵靜的父母已經報警了。”
梁永強:“我已經派便衣保護他們了。”
青陽敏言便什麽都不說了。
……
雖然經過全面的檢查,邵靜并無大礙,但醫生還是建議再留院觀察幾天。
邵靜的父母當然全力配合。
大人們都小心翼翼的,驚喜并惶恐着。
小孩子卻一派單純,每天都吃得飽、睡得香。
更讓邵靜開心的是,幼兒園的老師和小朋友們也都來看望了她。
病房本來就不大,一下子擠進了幾十個小朋友,立刻熱鬧得像鴨子操場。
就算老師怎麽叫大家安靜也沒用。
邵靜本人還帶頭跳下床,跟小夥伴們打成一片。
見孩子們都這麽高興,大人們也隻好笑笑。
邵母:“全班的孩子都來了嗎?”
老師:“隻有兩個孩子沒來。最近季節轉換,下一場雨就冷好幾度,很多小孩子都感冒了。不過好起來也快,你看那個……”
指了指正和邵靜一起玩的一個小男生,“前兩天還病得頭疼,現在又生龍活虎。”
邵母看他們兩個頭挨着頭,還不停地咬耳朵,不覺笑了。
她現在隻希望時間沖淡一切,盡快讓女兒恢複正常的生活。
不一會兒醫生過來例行檢查,老師便帶着小朋友們先走了。
小男孩臨走時,邵母還看見女兒和他頑皮地眨了眨眼睛。
“小靜。”
邵母蹲到女兒面前問,“那個小男生叫什麽?”
邵靜:“小誠。”
邵母:“你們都說什麽了?”
邵靜嘻嘻一笑:“不告訴你!”
邵母被逗得笑了,故作生氣地揉了揉她的頭:“哼,連媽媽都保密。”
淩晨一點多。
忙了一整天,整個病房都安靜下來。
邵父邵母也都累透了,一個在陪床上睡了,一個抱着邵靜一起睡着了。
兩個大人睡得一動不動,小邵靜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原來她一直都沒有睡。
她先乖乖地在母親懷裏又待了一會兒,又轉過頭看看另一邊的父親。
确定父母都沒有醒,才輕手輕腳地爬下床,向病房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