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了喉嚨口,吐也吐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
劉英的内向、不合群,很可能是因爲遭受排擠和欺淩。
冬天那麽冷,圍巾還被扔到池子裏。
不要總是說什麽小孩子不懂事,隻是鬧着玩。
初中生了,又不是剛上幼兒園。
那麽好玩,怎麽不把自己的圍巾扔水裏?
那個時候,龐豔的一個無心之舉,卻給劉英帶來溫暖,足以讓她一直放在心上。
其實劉英要的,真的不多。
可即使這樣,她唯一的親人也被殘忍殺害了。
姜德海開始有些理解劉英的絕望:如果放走真兇,活着對她來說真地沒有意義。
他甚至也開始有些理解青陽敏言,爲什麽會阻止他,而任由張強擊斃劉英……
但一轉頭看到少年滿面的冷淡,想起那個雨夜,他顯露出普通人類絕不可能有的能力:算了,還是不要理解他更好。
“圍巾是她自己送到你手上的,還是寄給你的?”姜德海問。
龐豔:“都不是,是另外一個同學,幫她帶過來的。”
姜德海:“誰?”
龐豔:“郭鵬。也是是我們初中同學群的群主,當初也是他拉我進群的。”
姜德海微微一愣。
張強也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青陽敏言和朱離,都留意到了他們的反應。
朱離小聲問張強:“這個郭鵬怎麽了?你們知道?”
張強猶豫着:“不一定是那個郭鵬吧?”
姜德海繼續問龐豔:“可是我們調查過你的初中同學,沒有人叫郭鵬。群主叫郭紅兵。”
龐豔笑道:“他原來叫郭紅兵,後來嫌名字太土就改了。”
怪不得他們到現在,還沒有聯系上郭紅兵。
姜德海服了。
這幫人也真是,還是不是初中同學啊?
群裏問了一圈兒,怎麽也沒一個人說一下他改名了?
姜德海再次确定:“他現在叫郭鵬?”
龐豔點頭。
郭鵬……姜德海不禁微一沉吟。
但這本來就是很普通的名字,同名同姓太多。
“你知道他住在哪兒嗎?”他進一步問。
龐豔:“知道啊。哦,對了。他就住在劉英家樓上。”
姜德海呆住了。
這一刻,别人的反應他都顧不上了。
因爲這樣的峰回路轉,簡直就是老天爺跟他開了一個玩笑。
這個郭鵬就是那個郭鵬。
那個因爲喝醉酒捅死人,潛逃了一年多的郭鵬。
那個讓他來來回回跑了不知多少趟,一直抓不到,卻碰到劉英的郭鵬。
從龐豔家出來,青陽敏言、朱離自行回家,姜德海、張強即刻趕往郭鵬家。
兩組人分道揚镳。
再一次站在那幢顔色開始灰白的樓下,姜德海、張強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
這裏對姜德海也好,對張強也好,其實都是一個不想重遊的故地。
305室,兩個人都默默地盯着那扇緊閉的窗,良久。
兩個人三步并作兩步地沖進樓道,經過三樓時還是停了下來。
305室的門一直緊閉,門把上都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自從劉英死後,姜德海和張強兩個人之間,都在有意無意地回避任何相關的話題。
誰也沒有向對方提起過一個字,甚至一個眼神。
張強看了一眼姜德海,又忍了回去。
現在不是談天說地的時候。
兩個人一口氣跑到樓上郭鵬的家。
姜德海率先邁到門前,砰砰砰地砸起門。
但是砸了好幾遍,就是沒有人來開門,裏面也沒有半點兒人聲。
張強:“好像沒人。是不是出門了?”
兩個人又等了好一會兒,依然沒有人出現,隻得先打道回府。
回到三樓,張強終于停住腳步,說出了一直憋在心裏的話:“海哥,你是不是有點兒怪我開了那一槍?”
姜德海微微一驚,看向張強,又搖了搖頭:“你隻是做了你應該做的事。”
反而問張強,“你怎麽會覺得我在怪你?”
張強回頭想想過去的這些日子。
姜德海确實從來也沒有任何的言行舉止,是在怪他的。
他不覺低下頭,聲音也低下去:“可能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吧。”
姜德海這才想起來,張強受到的沖擊也很大。
可姜德海不會安慰,隻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對。”
張強苦笑。
“我也知道法律上、職責上,我沒有做錯。”
他說,“可我也不知道爲什麽,總覺得不應該那麽做。”
“我以前想過很多次,第一次開槍會是什麽情形,擊斃的會是什麽人?”
“但是我所想的,全是窮兇極惡的那種人,沒有一個是劉英這樣的。”
他擡頭看姜德海:“海哥,你第一次開槍是怎樣的?”
姜德海深吸了一口氣。
他的第一槍,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個時候我才剛入警隊,有個男的帶了把錘子,找前女友報複,砸死了女孩的媽媽,還揚言要跟女孩一起死。”
“我跟前輩趕到的時候,那男的一頭一臉的血,女孩的媽媽就倒在一片血泊裏,後腦勺都開花了。”
“前輩怎麽勸都沒用,狙擊手又還沒到位,我就開槍了。
“沒打死他。他後來判了二十年。”
張強愕然:“沒判死刑?”
姜德海搖頭:“說是男方在感情上受到了傷害,而且事發時,女孩和媽媽刺激到了男方。”
張強皺眉:"他都帶着錘子找上門了,還不是早有預謀?”
姜德海苦笑:“男方說帶錘子就是吓唬吓唬女方,不是存心砂仁的。”
張強沒話說了。
他也不是第一天出來做執法者,魔幻主義的事,多了去了。
不過更吐血的還在後頭。
“聽說前兩年放出來了。”姜德海補充。
張強大爲驚詫:“啊?”
姜德海:“說他表現好,減刑,先假釋。”
張強:“……”
一瞬間,有一個念頭從他腦海裏滑過:還不如那一槍斃了幹淨。
爲什麽沒讓他的子彈,打在這種人渣的身上?
就在這時,306室的門忽然“咔嗒”一聲開了。
兩個人的思緒都被打斷。
隻見一前一後,走出來一對三十歲上下的小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