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強:“你懷疑假冒她們的人是同一個人,就在她們的初中同學裏,至少也是可以接觸到這個群的,關系很近的人?”
姜德海點頭,但是自己也知道,依照目前的情況來說,不是沒有漏洞。
“不過劉英的QQ,也不一定就隻有一個。喬志新現在也下落不明。自從劉英案了結後,喬志新就辭掉了送快餐的工作,和以前的同事老鄉,一概斷了聯系。”
“現在很難找出切實的證據,來證明‘寂寞的心’,到底是不是劉英的另一個QQ。
“但是……”
姜德海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我覺得不是。她不是那樣的人。”
梁永強歎了一口氣。
他還能說什麽呢?
再跟姜德海強調一遍,執法者查案要講證據嗎?
這些姜德海早都知道了。
“就将她們的初中同學再仔細查一遍吧!”
他隻能這麽說,“劉英的初中同學,也是龐豔的初中同學,其實一樣。龐豔的案子還是由你繼續負責。”
姜德海擡頭看梁永強,眼睛都變亮了:“是!”
梁永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車健的社會關系,排查得怎麽樣?”梁永強又問。
姜德海歎一口氣,難掩失望:“他的社會關系特别簡單。父母都已去世,沒有兄弟姐妹,有來往的朋友同學兩三個,也沒有正當穩定的工作,靠代人刷遊戲賬号賺點兒小錢,守着老城南區的那套老房子等拆遷。”
簡單總結一下:“就是個宅男。”
梁永強:“沒有什麽可疑的?”
姜德海搖頭:“街上抓隻老鼠,社會關系都比他複雜。”
梁永強:“那他是怎麽接觸到兇手的呢?”
姜德海:“隻有網絡了吧?”
這樣就等于又回到原點。
車健的手機和電腦都泡了水,技術組的同事們,已經證實百分之百的報銷了。
而兇手的身上,也沒有任何的線索可以查明身份,雖然發布了認屍啓示,也一直沒消息……
梁永強:“看來隻有靠龐豔這一頭了。”
情況都彙報完了,姜德海卻沒像往常一樣拔腿就走,想了一想,主動問,“組長,你的案子需要青陽敏言嗎?”
梁永強有點兒意外:“不需要啊。就是入室搶劫砂仁,手段比較殘忍,但案情并不複雜。我用不着他,他也沒興趣。怎麽了?”
姜德海不太自在地撓撓頭:“我想帶上他。”
梁永強一愣,過了兩三秒才笑起來,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了一遍姜德海,好像在重新認識他一樣。
看得姜德海不好意思地笑了,便也不多說什麽,隻點頭道:“你自己看着辦。”
龐豔的傷恢複得很好。
普通人家,經濟實力有限,就算有醫保,雜七雜八的費用還有一大堆。
再加上醫院這邊,床位也緊張,所以就盡早出院了。
姜德海一行再找她詢問情況,唯有登門拜訪。
龐豔坐在床頭,臉色還有些蒼白,但說話明顯有中氣多了。
看到女兒好轉,兩位老人的神色也輕松了很多,很熱情地招呼姜德海等人坐下,又是泡茶,又是端點心。
“劉英?”
龐豔一臉的茫然,“對,她是我初中同學。”
很奇怪地問,“你們這次來不是爲了我的案子嗎?怎麽突然問起她來?”
姜德海:“就是爲了你的案子,所以你的同學們,都要問清楚。”
龐豔哦了一聲:“可是我跟她不熟,以前上學的時候就不熟。不光是我,其實全班同學,都跟她不怎麽來往。”
“她性格比較内向,聽說家裏情況比較特殊……”
不太想在背後說人隐私,“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沒有父母吧,跟她舅舅住在一起。”
“聽說她考上大後,性格開朗了很多。大學畢業後,好像回來上班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姜德海聽她說這幾句,不是“聽說”就是“好像”,對劉英的了解還沒他多,不免有些失望。
失望之餘,隐隐約約還有一些别的情緒。
“你們不是還組了一個群嗎?”
他問,“多少都會有些交流吧?”
龐豔:“這個群也是别人拉我進去的。一開始的時候,還有個别人偶爾吐個泡,但沒多久,就集體潛水了。”
其實很多群都這樣。
現在有了微信,玩QQ群的就更少了。
朱離真不明白:“那搞這個群有什麽意思,還不如直接解散。”
龐豔微微一笑:“是啊。但也沒人退群。可能跟我一樣,連退群都懶得退吧。”
姜德海:“你和劉英一句話也沒在群裏說過?”
龐豔:“沒有。”
姜德海不由得歎一口氣。
初中好歹也要朝夕相處三年。所謂同窗情,竟然就隻是這樣。
想當年,他們那一班初中同學……
他正有些失望,龐豔又突然想起來。
“哦,對了。”
她說,“雖然我們在群裏沒說過話,但剛進群的時候,劉英主動和我私聊過。”
姜德海精神一振:“說什麽了?”
龐豔:“她說她記得我要過生日了,想送條純羊毛的圍巾給我,可是我生日明明是六月。”
六月送羊毛圍巾?
大家都覺得有點兒奇怪。
姜德海:“爲什麽?”
龐豔自己也很懵:“我也不知道。她竟然記得我生日?”
有點兒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她是哪天生日。我覺得大家也不是很熟,就說不用了,可她一定要送,就隻好謝謝她了。她卻說是她該謝我。”
姜德海忽然想起,劉英也曾向他說過謝謝。
現在回想起來,一切都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宿命感。
那天,他不過是像往常一樣,去找某個在逃嫌犯的父母。
那小子因爲喝醉酒,被人罵了一句死娘娘腔,就一刀捅死了人,潛逃了一年多。
他不信那小子會不跟家裏聯系,所以一有時間就會去他家轉轉。
那家人正好就住在劉英家的樓上。
他上上下下地跑,看到劉英一直敲不開門,就有點兒職業病發作,幫她撞開了門。
沒想到就這樣,撞開了一件血淋淋的案子。
劉英親眼目睹相依爲命的親人凄慘死狀,當場昏倒。
當他爲了調查案子再去醫院找她,正不知如何開口,劉英卻先道:我記得你,那天是你幫我的,謝謝。
甚至最後在她彌留之際,她都要跟他說一句:對不起,我不該騙你。
就因爲她爲了搶在警方之前手刃真兇,故意提供了虛假信息?
其實他幫過她什麽?
她又欠過他什麽?
無論是謝謝,還是對不起,似乎都隻是劉英一個人那麽在乎。
“海哥,海哥?”張強輕輕搖了搖姜德海的肩膀。
姜德海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間走神了。
“那條圍巾還在嗎?”他問。
龐豔:“在啊。”
龐豔随即叫母親去衣櫃裏翻出一隻紙袋。
紙袋雖然打開過,但包裝依然完好。
龐豔當着衆人的面将它打開,裏面是一條姜黃色的純羊毛圍巾。
姜德海接在手裏摸了摸,很厚實很柔軟,質量很好,一看就不是買的,是自己手工織的。
“這條圍巾我也沒怎麽戴。”龐豔說。
“我不是很喜歡姜黃色。但這是人家心意,所以我一直收着。”
姜德海将圍巾拿在手裏,摸了又摸。劉英有多用心準備這條圍巾,是顯而易見的。
她誠心誠意地要送給龐豔生日禮物,怎麽會選龐豔不喜歡的顔色?
“你以前從來沒戴過姜黃色的圍巾?”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姜德海也沒有想很多,就是自然而然地問出口。
他自己都不覺得,這個問題能有什麽意義。
所以,當一直觀旁的青陽敏言,因此靜靜地看了他一眼,姜德海也根本沒有發覺。
龐豔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的母親着急地搶答了。
“戴過呀,當然戴過。”
龐母很肯定地道,"就是你上初二那年,不是評了個三好學生嗎?我特意買了大牌子的羊毛線,給你織了一條圍巾,就是姜黃色啊!”
見龐豔還是愣愣的,龐母心急地提醒:“哎呀,就是那年你看什麽韓劇,說人家圍巾好看的。你非要說我給你織的顔色不對,明明就是一樣的啊。不就是那條!”
龐父也有印象了:“對對對,是有那麽一條圍巾,你嫌棄死了,不肯戴。你媽媽跟你好說歹說,你才勉強戴了一次。就那一次,你就弄丢了。”
“這圍巾也是那姑娘自己織的?”
龐母接過圍巾,翻來覆去地看,“哦喲,這個款式、花色,好像也跟我給你織的差不多嘛?”
龐豔腦子裏白光一閃,仿佛想起了什麽,連忙抓過圍巾看了又看。
“是一樣的。”她說。
龐豔終于想起來了。
“以前我們學校有個荷花池。那天,劉英的圍巾,被一個很頑皮的男生扔到了池子裏。”
“她蹲在池子邊一直哭一直哭。”
“我就把我的圍巾給她了。”
“回來怕你們說我,所以就幹脆說不小心弄丢了。”
龐豔後知後覺地問:“就是因爲那條圍巾嗎?那麽小的一件事,她一直記着?”
“其實我當時把圍巾給她,也沒想那麽多。”
龐豔捧着圍巾,有點兒不好意思,“反正我也不喜歡。”
龐母便“哦”的一聲:“這孩子還挺有心的。”
便也無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