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變得棱角分明,漸漸透露出野性。
牙齒和指甲,也變得尖銳起來。
“你們還沒有融合,我們也還沒有融合,大家半斤八兩,别說得好像你們一定能赢。
“不過,隻要我再吃下一個惡欲,達到滿盈狀态的靈魂。”
他笑,“就不一樣了。”
他一揚手,一道疾風掠過朱離,打在了湯寶玲的身上。
奄奄一息的女人,像被電擊了一樣,胸口陡然一震,便又重重地落了回去。
她的頭無力地垂下,終于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一團黑色的能量球,拖着彗星一樣的尾巴,閃電一般飛到了男人的手上。
以男人爲中心,周圍激蕩起劇烈的氣流,将他包裹起來,地面上很快被分割出深深的裂痕。
“吸食靈魂的時候會産生罡風。”
他得意地笑,“不怕死的話,盡管硬上試試。
小男孩笑道:“你盡管吃,你能變得更美味,我幹嘛不高興。”
男人不由得一怔。
無論是小男孩,還是青陽敏言,他們都表現得太從容,簡直就像是盼着他這麽做。
難道他做錯了?
小男孩一眼看穿了他:“後悔也沒有用了。你知道爲什麽我們吸食靈魂的時候,會産生罡風來保護自己嗎?因爲一旦吸食開始,就不能停止了,直到吃完。”
“這段時間,足夠我們弄清你的名字了。”
男人一驚,見小男孩向牢籠裏看去,便也順着他的視線一起看過去。
就見昏迷的朱離蓦然睜開眼睛,她摸索着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青陽敏言從口袋裏,掏出一隻便箋,和一隻鉛筆,準确無誤地扔到她面前。
朱離拾起筆和紙,隻是幾筆就畫完了。
紙筆從她手中滑落,她再次昏迷過去。
紙上簡簡單單畫了一隻蘋果。
但當男人一眼看到,便狠狠地變了臉色。
他想停止吸食,可就像小男孩說的,根本停止不了,隻能拼命地加快吸食的進度。
過猛的能量輸入,令他的肉體幾乎承受不住,脖子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暴起。
焦急和劇痛令他鳴鳴地嚎叫,小男孩卻看得笑起來。
他倒挂在青陽敏言的頭上,和少年眼睛對着眼睛:“看來它的名字,和你想的一樣啊。”
提到蘋果,最著名的便是伊甸園中,毒蛇用來引誘夏娃的禁忌之果。
可還有一隻蘋果,也同樣引起了一場大災難,那就是女神厄裏斯的蘋果。
她的蘋果上寫着“獻給最美麗的女人”。
成功挑起了天後赫拉、智慧神和戰神雅典娜、美神阿弗洛狄特的争鬥,最終導緻特洛伊戰争。
厄裏斯正是掌管不和的女神。
小男孩擡起頭,滿面是笑地看向男人,就像在看美味的食物:“你慢慢吃,不着急。”
男人驚恐地睜大眼睛,眼淚流得滿臉都是,但現在不管他做什麽,都無濟于事了。
當他吸食完畢,一股無法克制的力量,從他體内沖出脊背。
比起這種肉體被搗破的疼痛,之前過猛吸食的疼痛,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在他慘裂的嚎叫聲中,他的背上裂開兩道口子,鮮血橫流中,兩根光秃秀的肉翅,伸展開來。
小男孩不由得十分失望,嫌棄地撇撇嘴:“沒有羽化,頂多算個半成品。”
青陽敏言:“你不想吃的話,就把他留給執法者。”
小男孩又跳起來:“那也總比沒得吃強。你快說它的名字吧!”
青陽敏言輕歎了口氣,淡淡地說出大家都早已知道的答案。
“你的名字是,不和。”
……
朱離覺得,自己一直被困在某個黑暗的地方,從遠處,時不時傳來令她心驚膽顫的慘叫。
她登時被驚醒了一半,但還有一半怎麽也不肯醒來。
隻能吃力地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卻很模糊。
好像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停留在她的面前。
不遠處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咔嚓咔嚓地大快朵顧。
空氣裏,充斥了讓人不安的腥臭氣味。
唯一讓她覺得舒服一些,就是那個停留在她面前的身影,散發出冷冷的,卻很幹淨的味道。
“别怕。”
有一個聲音很溫柔地對她說,“已經沒事了。”
她依稀記得,好像在哪裏聽過那個聲音。
可是她想不起來,隻能恍恍惚惚的,又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又有人在大聲地說話,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朱離,朱離,快醒醒!”
她猛然驚醒,看到白曉又驚喜又擔憂的臉。
他正小心地抱着她,見她醒來,便又抱得緊一些。
他身後,姜德海、張強都來了,還有很多很多的執法者在忙碌。
朱離一把抓住白曉:“兇,兇手……”
白曉連忙安撫道:“兇手已經死了。”
朱離轉頭想看屍體,被白曉一把将頭悶在他的胸口。
“别看了,那種人怎麽死的根本不重要。”白曉咬着牙輕輕地道。
朱離:“還有羅碧薇……”
白曉:“她也沒事,送醫院了。”
朱離感覺到,白曉的手還有點兒發抖,便也抱緊了他。
在白曉的堅持下,朱離在醫院白白躺了一天一夜。
如果不是他被公司緊急叫回去,估計還得看着她再多躺兩天。
回到家裏一切如常,隻除了窗台上的多肉,新長了幾片碧綠碧綠的葉子。
朱離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
身體的确沒有問題。
那天一頭撞昏過去,也不過是擦破了一點兒油皮,早好了。
可是心頭總像壓着什麽,偶爾還能閃回一兩個零碎的畫面。
但好像并不完全是那天的事,而是更早以前的。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創傷後應激障礙?
朱離不想多想,起身去冰箱拿出一瓶草莓酒。
雖然是水果酒,酒精度數卻比啤酒高。
正所謂,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她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
正要擰上酒瓶,就見小男孩落在桌上,貪婪地盯着還有大半瓶的粉紅色酒水。
“小孩子不可以喝酒的。”朱離提醒。
小男孩馬上抗議:“我又不是小孩子。”
朱離想起來了。
對,這個家夥不過是以小孩子的形态出現,其實都老得不知道多少歲了。
管他是什麽,陪她一起喝,總比一個人喝好。
于是,朱離将酒瓶整個兒推到他面前。
小男孩高興極了,一把抱起酒瓶,和她碰了一下。
對門的青陽敏言,剛剛打掃完衛生,拎着垃圾袋走出門來,卻見朱離的門沒關上。
他放下垃圾袋,推門進去。
眼前的景象,不由得令他一陣頭痛。
朱離趴在桌上睡着了,面色酡紅,手裏的酒杯歪倒了,差一點兒就要掉到地上。
小男孩變得更小了,牢牢地抱着空掉的酒瓶,和朱離臉貼着臉,一起呼呼大睡。
他一直是十歲的模樣。
現在頂多隻有兩三歲。
青陽敏言知道他是明知故犯。
不過就是因爲沒能吃上預期中的美味,就想多喝點酒,來補償自己。
口腹之欲,無論是人類還是惡魔,都一樣難以克制。
青陽敏言又看一眼那隻搖搖欲墜的酒杯,終是決定走過去扶起來。
正要收回手,卻被一把按住。
朱離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半夢半醒的,
像在看着他,又像在看着他身後更遙遠的人。
“黎叔?”
當那兩個字輕輕地響起,仿佛風一吹就能散去。
青陽敏言常年冷淡的表情,卻一瞬間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