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走的路,就是她要走的,刻意去躲反而更尴尬。
隻好硬着頭皮,隻看着自己的腳尖往前走。
公寓一樓大廳裏,保潔阿姨正在兢兢業業地拖地。
地闆磚一塊一塊水光滑亮,幹淨得像鏡子,一塊“小心地滑”的黃色警示牌,就豎在她腳邊。
看見兩人進來,保潔阿姨很客氣地打聲招呼。
青陽敏言隻顧目不斜視地往前走,朱離趕緊回阿姨一個笑臉,點點頭。
沒想到青陽敏言忽然停住,朱離一頭撞在他的後背上。
“對不起。”朱離連忙後退,冷不防腳下一滑。
吓得她倒抽一口涼氣,趕緊伸手就去抓青陽敏言。
本來是想抓他的肩膀,可正在摔倒中的身體,根本不受控制,她隻能一把揪住他的襯衫後背心處。
就聽“刺啦”一聲,好像還有兩顆鈕扣蹦了出去。
朱離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裏還抓着青陽敏言的襯衫。
不遠處的保潔阿姨,也目瞪口呆地停止了拖地。
世界突然安靜下來。
比全裸更香豔刺激的是什麽?
肯定是半裸啊。
青陽敏言的襯衫被拉下肩膀,連胸肌都露了出來,當然兩點也在所難免。
他微微轉身,垂下眼睛看那個已經石化了的始作俑者。
“松手。”他瞪朱離。
可是朱離的大腦已經死機了,眼睛光看着他的嘴在動,完全沒聽到他的聲音。
青陽敏言想把襯衫扯回來,可根本動不了。
他又不能真的用上死勁兒,隻得吸了一口氣,惡狠狠地解開剩下的鈕扣,才能金蟬脫殼。
“哈哈哈,哈哈哈……
掉根針都能聽見的大廳裏,忽然響起一個小男孩,肆無忌憚的笑聲。
樓梯口前,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滿地打滾的小小身影。
朱離也被驚醒了。
饒是她再怎麽冷靜,還是從臉一直紅到了脖子,腦袋越垂越低,恨不得一頭在地上鑽個洞出來。
小男孩越發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捂着肚子不停地亂蹬兩條腿。
任由青陽敏言僵硬着整張臉,從他身邊走過。
回到家裏,青陽敏言重新找了一件T恤套上。
小男孩也回來了,一頭倒在沙發上,還在一邊抽氣,一邊笑。
青陽敏言強忍着把他扔出去的沖動,忽然冷聲道:“這次可能隻是普通人類犯案。”
小男孩頓時止住了笑。
受了驚的貓似的,眼睛睜得圓滾滾的。
“怎麽這樣?”
他一骨碌坐起來,很委屈,“那我不是又得餓肚子了?”
青陽敏言的心頭,閃過一絲報複得逞的快感:“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反正你本來也不希望我這麽快就再狩獵,這樣,也算是如你所願。”
小男孩不覺一愣,歪着頭将青陽敏言看了又看。
“喂。”
他撲到他身上,懷疑中帶着驚訝,“你在跟我開玩笑?”
青陽敏言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揪着他的後領,一把将他從自己身上剝下。
小男孩撇嘴一笑,抱着頭往沙發上一躺:“你爲什麽說這次隻是普通人類犯案?”
青陽敏言:“我沒有感覺到惡魔的氣味。”
小男孩覺得說服力不夠:“你的嗅覺,本來就沒有我靈敏。”
青陽敏言:“對面的,也沒有畫那種畫。”
小男孩停住了不停搖晃的小腳,坐起來。
但這次他直接皺起了眉頭:“你什麽時候這麽相信……啊,不,是依賴才對……”
他鄭重其事地從頭問一遍:“你什麽時候,這麽依賴她的異能了?”
青陽敏言微微地抿緊嘴唇。
小男孩:“這可不是平時的你會說的話。對面的女人雖然很特别,但我們也不過見過她兩三次畫畫而已。誰知道她是不是次次都會發作?”
“我不過是覺得她很好玩,日子過得這麽悶,解解悶也好。可如果她這麽容易就幹擾到了你……”
他的眼睛,突然放出兇悍的光芒,稚嫩的童言,也毫無預兆地染上野獸般的低哮。
“那我還不如現在就吃了她。”
青陽敏言提醒道:“你不是一向很讨厭人的血肉嗎?”
小男孩:“是很讨厭。但你才是我最重要的寶物,爲了你,破例也可以。”
青陽敏言知道他是認真的。
心口似在不經意間一沉,但随即又輕笑出聲。
“我不過是參考了一下她的能力,你的反應就這麽大。”
他反擊,“你平時可不會這樣。受到幹擾的人,是你。”
小男孩不悅地眯起眼睛,忽然臉上激起一陣波瀾,咆哮着沖上青陽敏言的肩頭。
兩隻手狠狠揪起他的衣領,尖銳的指甲,很輕易地刺穿了薄薄的T恤。
但在青陽敏言冷默的注視中,他漸漸冷靜下來,指甲也恢複了正常。
“好吧,這次就算扯平。”
他又像小孩子一樣,笑嘻嘻地攬定青陽敏言的脖子,可說出來的話依然帶着野獸的低哮。
“下次不要再考驗我,你明白的。”
……
劉英經過搶救,總算保住了一條命,但還沒有蘇醒。
就算她是最關鍵的證人,警方也不可能幹等着她一個人。
所以先從她的人際關系入手,進行了一番調查。
劉英大學畢業後,進入了現在的公司,雖然規模不大,但效益不錯。
她所在的小公辦室,總共就四個人,除她以外,還有兩個女同事:呂淑蘭、趙靜。
還有一個男主任:江華。
以前的同學朋友雖然感情很好,但要各自奔前程,反而不如同事們天天從早見到晚。
他們三個還去她家吃過飯,劉洋親自下的廚。
聽說劉洋死得這麽慘,三個人都不敢相信,趙靜還哭了。
另一方面,306室的男主人,也如約趕回,非常配合地把他知道的全說了。
各方面的散碎信息集中起來,收獲還是有的,起碼可以多了解一下劉洋和劉英。
說起來,這舅甥倆也真是挺不容易的。
劉英六歲的時候,父母就分開了。
對外都說他們是離婚,實際上是女方被男方給涮了。
劉英的父親,從一開始跟她的母親結婚,就是另有目的。
父親一直有個感情很好的女友,但是兩人條件都不怎麽樣。
别說兩家父母都反對,就是他們自己心裏也明白,就算在一塊兒日子也沒法兒過。
可母親家的條件是很不錯的。
外公外婆都是退休老教師,母親和舅舅也都有正當、體面的工作,家境算得上小康。
結婚後,父親就以各種名義,或是幫朋友,或是搞投資等等,“借”了好幾筆錢給女友。
“借”得家裏都空了,又去外面大肆借錢,打了一堆的欠條。
之後,突然某一天,父親就不見了。
可憐母親被要債的打上門來時,還在擔心父親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這之後的事,更是如同風卷殘雲。
父親那邊的親戚,包括祖父母在内,自然是沒有人肯接手這種爛攤子。
而且人家也不會去找他們。
第一,法律不支持子債父償。
第二,就算跟他們要他們也沒錢。
雖然從事實上講,這些都是父親借的錢,母親根本不知情。
但依照當時的法律講,這是夫妻必須共同承擔的債務。
父親跑得影兒都沒了,人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不找母親找誰?
可是母親的錢,也早就被掏光了,最後隻能是外公外婆拿出棺材本來填坑。
母親從人人都誇的一朵花,淪爲人人閑談的笑柄。
家外擡不起頭,回到家裏又愧對父母,依舊擡不起頭。
她實在受不了這麽大的刺激,不出一個月就跳河自沙了。
剩下劉英一個小女孩,祖父母是不可能管的,如果她是個男孩,也許還有可能。
外公外婆想管,身體也不允許了。
他們本來身體就不好,因爲母親而受的這一連串打擊,自己都要人照顧。
于是這所有的重擔,都落到了舅舅劉洋的身上。
當時,劉洋也才二十來歲,新婚燕爾。
老倆口把所有的錢,拿去填跑路女婿的債,劉洋老婆就已經滿肚子的意見。
現在還要收養劉英,她怎麽可能同意。
小兩口爲此不知吵過多少次,最後一次劉洋老婆氣得昏倒。
送到醫院才發現,已經有了快三個月的身孕,流産了。
在娘家的支持下,她下了最後通牒:要麽把劉英送走,她留下。
要麽劉英留下,她走。
劉洋最終還是離婚了,因爲愧對老婆,自己家買的婚房也歸她了。
後來也談過好幾次對象,可人家一聽說不僅有兩個要照顧的老人,還要帶着個外甥女,就都不樂意了。
漸漸的,劉洋也淡了找媳婦的心。
父母走後,更是提也不提了。
這麽多年,都是舅甥倆相依爲命。
怪不得一見劉洋的屍體,劉英的命都差點兒沒了。
這兇手也真夠狠的。
但也再次說明,兇手非常地了解劉英家裏的情況。
劉洋平時煙酒都是一點兒不碰,打牌隻會打跑得快。
唯一能算得上不良嗜好的,也就是喜歡吃吧。
以前條件不好的時候,哪怕熬點兒豬油拌菜飯吃。
現在條件好了,沒事也能弄上幾個小菜。
劉英畢業後工作找得不錯,搬去了公司宿舍,他一個人在家越發心寬體胖。
劉英工作一直特别拼,就是想快點兒攢夠錢,換個好一點兒的新房子,把舅舅接過來。
因此,她節假日也經常加班,很難得才回去一趟,但電話是每個星期都要通的。
談戀愛什麽的,自然也暫時先不考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