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德海有點兒爲難,“這案子注定要大肆熱鬧一場了。這可是賴雅潔啊!”
青陽敏言無言地望向姜德海。
姜德海也無言地望向青陽敏言,然後又去望梁永強。
梁永強也很驚詫,畢竟連他這個老人家也知道。
等發現青陽敏言是真不知道賴雅潔是何許人也,姜德海簡直像在看外星人了。
就在這時,樓下客廳忽然真熱鬧起來,有人很嚣張地大喊着什麽。
連二樓都能聽到,可想而知音量有多大。
梁永強帶頭趕出去,就見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正腆着圓滾滾的啤酒肚,劈頭怒罵保姆。
保姆臉漲得通紅,隻顧低頭站着。
“你腦子有屎嗎?爲什麽要報警?你知道這對公司的影響多大嗎?”
随便一句,就這麽不幹不淨。
那人說得來勁兒,索性狠狠地推保姆的腦袋。
梁永強沉下臉,三步并作兩步,擋到保姆身前,一把抓住男人肥碩的手腕。
老刑警的腕力可不是蓋的。
男人頓時哎呦一聲,一張胖臉皺成菊花。
男人還不算太混,或者隻是慣會欺軟怕硬。
明明吃了梁永強的虧,卻還是對他換上一張笑臉:“警官,警官,有話好說。”
姜德海不客氣地糾正:“這是我們重案組組長。你誰啊?”
“我,我是賴雅潔的經紀人,陳融。”
一轉頭,“她是賴雅潔的助理。哎,你自己說呀!”
大家這才發現,他身後還跟着一個瘦瘦小小,戴着粗框眼鏡,看起來有點兒笨也不太好看的女孩子,大概二十出頭
“我叫顔敏。”
她悶悶地回答,視線掃向梁永強和姜德海。
最後在青陽敏言的身上一停,才又垂下眼睛。
陳融苦笑:“我們是來接賴雅潔的,沒想到發生這種事。唉,這可讓我怎麽跟公司交待。我的損失也大了啊!”
姜德海真是被他氣笑了。
梁永強不動聲色:“那你還不趕緊給公司打電話?”
陳融一下子醒悟過來。
剛擡腳要走,卻聽梁永強又斬釘截鐵地加了一句:“就在這兒打,免提。”
他讪讪地一笑,隻得照做。
“喂?”
電話很快通了,意外的是傳過來的聲音還挺年輕,完全不是想象中的老奸巨滑,啊,不,是中老年成功人士。
姜德海下意識地看一眼青陽敏言,好像……不比他大多少歲。
“馬總,那……”
陳融偷偷一瞄梁永強,隻好硬着頭皮說了,“賴雅潔死了。”
“什麽?”
卻突然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即使是吃驚,也習慣性地着一種慵懶的沙啞。
一聽到那個女人的聲音,陳融便厭惡地一皺眉頭:“執法者都在這兒呢!”
與此同時,姜德海也聽出了那個女人是誰。
一個最近剛出來的新星,打着賴雅潔同門師妹的旗号,經常和賴雅潔一同出現。
叫什麽江允,濃濃的韓國味,八成是她的藝名。
電話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不可名狀的聲音。
傻子也聽得出來,這兩個人正在床上坦誠相見。
但那位馬總應該是起來了,拿着手機走到一旁。
“怎麽偏偏趕在這個節骨眼上?”
年輕的馬總聲音裏,卻是滿滿的冰冷。
“下周就要開始全國的巡回演唱了,還有一個超級IP的影視化即将啓動,我砸了多少錢,才讓她截胡……”
陳融看看梁永強等人,想提醒又不敢,隻好一個勁兒地擦汗。
“就是。”
慵懶的女聲又跟上來,“本來說好我是巡回演唱的特别嘉賓,超級IP我也是女二,現在她倒是甩手走人了,那我怎麽辦?”
馬總冷笑一聲,對江允說:“不會讓你吃虧的。”
然後轉頭吩咐陳融,“馬上将全國的巡回演唱改成紀念演唱會,江允仍然是特别嘉賓。再将賴雅潔的新專輯也改成絕唱,限量銷售。”
江允急切地問:“那超級IP的新戲呢?”
馬總:“先由其他有資曆的女星頂上,你還是安心做好你的女二。”
江允略略一靜:“好,我一定會好好做的。”
說是這麽說,但聲音裏還是難掩失望。
馬總輕笑:“貪多嚼不爛。你現在還頂替不了賴雅潔,強行出頭隻會引起市場的反感。反正她已經不在了,她的位置遲早都是你的。”
江允好像笑着抱住了他。
姜德海等人聽得目瞪口呆,梁永強也深深地皺起眉頭。
就連一向沒什麽表情的青陽敏言,眼神也變得更深邃了。
一個提醒别人貪多嚼不爛的人,卻問也不問死者都發生了什麽,隻顧将死者的最後一滴膏脂都要榨幹。
這份處變不驚的迅速反應能力,真是讓他們這些見慣死人的刑警都歎爲觀止。
相比之下,急等上位的江允,都顯得孩童般的天真了。
陳融面對諸多執法者的凝視,額頭的汗越擦越多。
于是他試圖挽回一些:“公司内部是不是也該開個追悼會?”
馬總:“嗯,你這個提議很好。不過不用局限于公司内部,辦得越大越好,明白嗎?”
不等陳融表态,江允先在那頭感歎:“哎呀,賴雅潔這麽好用,我都可惜她隻能死一回了。”
陳融頓時邪火一沖:“你嘴巴積點兒德吧!小心相由心生!”
江允一愣,随即也怒罵回來:“我看你是沒照鏡子吧!你對她懷的是什麽心思,鬼都知道!幾十歲的人了,還幻想人家,連上廁所都要跟進去。打着經紀人的名義,其實就是個變态跟蹤狂。”
陳融一把按掉通話,臉上紅白交錯還透着鐵青,簡直就像個調色盤。
他想看梁永強等人的臉色,又不敢,驚懼又心虛。
一時間,裝修得如同宮殿的豪華客廳裏,氣氛卻壞得一塌糊塗。
顔敏推了一下眼鏡。
很多時候,她這個助理其實就是炮灰,别讓氣氛再壞下去,都可算是職業素養。
“那,那次其實是因爲我正好去買咖啡了。”
她小聲地替陳融解釋,“雅姐突然肚子不舒服,哥也是沒辦法。”
哪知,陳融非但不受用,反倒成了被點燃的爆竹,暴跳如雷:“她肚子突然不舒服?還不是吃了你給她加了料的盒飯!”
“想不到你演技這麽好,可再好也是白瞎。就算賴雅潔不在了,你這輩子也别想出道!”
調色盤,頓時從陳融的臉上,轉移到顔敏的臉上。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失去了說話的欲望,氣氛變得比剛才更差。
心思龌龊的經紀人、貪婪冷酷的公司社長、嫉妒敵視的同行、滿腹算計的助理……
雖然一個一個嘴上說着困擾,但,賴雅潔的死,其實都能遂他們的願。
那麽,究竟是誰将殺意,付諸行動了呢?
一直到晚上,朱離才見到青陽敏言。
朱離聽到聲音打開門,小男孩笑嘻嘻地站在她身旁。
青陽敏言對他又一次無視自己的警告,已是無奈多過不悅。
“你今天沒去上學?”朱離說。
青陽敏言:“梁組長已經替我跟校長請過假了。”
朱離無語。
一定是因爲調查汪友亮的案子時,沒能順利跟她請到假。
所以這次幹脆跳過她這個難纏小鬼,直接閻王好見了。
算了,跟這一大一小都計較不來的,還是正事要緊。
“我有畫給你看。”她說。
不同于上回的陰暗和邪惡,這一回的畫,簡直可以用清新和雅緻來形容。
幽靜蒼翠的山谷間,流淌着一條清淺的溪水,遠處挂着雪白的小瀑布。
其間,一個少年正捧了溪水澆在自己的肩頭。
細瘦的腰肢,單薄的脊背,看起來很缺乏運動。
雖然是背對着他們的,但微側過來的頭,還是能看到清秀的眉眼。
整個畫面很明亮,色彩也很飽滿。
青陽敏言端着平闆,靜靜地掃視着畫面的每一個細節。
他的手指修長白皙,雖然也有一種少年發育中的青澀瘦削,
但并不會像畫中的少年一樣給人羸弱的感覺,而是像剛剛長出來的竹子,柔韌不失有力。
他整個人也是一樣,被畫進畫裏一定很好看。
“朱老師。”
朱離慢了一拍:“啊?”
青陽敏言隻好再說一遍:“我問你是昨晚畫的?”
朱離有點兒不好意思,連忙克服掉:“不,是今天淩晨。”
“具體時間。”
轉頭看小男孩,“幾點?”
小男孩:“剛過兩點。”
剛好在賴雅潔的死亡時間段裏,青陽敏言想。
但是也不能因此斷定,賴雅潔的确切死亡時間,就是今天淩晨兩點。
對朱離的異能,他了解得還是太少了。
不過有一點可以确定:
這個畫面裏的少年在沐浴,賴雅潔死時也是在沐浴。
那這一回,這幅畫是站在受害者的角度所畫嗎?
可是賴雅潔明明是個女人,不僅性别不同,五官也沒有絲毫相似。
或者,和上回一樣,還是站在加害者——被惡魔所附體的犧牲的角度所畫,少年的形象也隻不過是個象征?
這個念頭隻在他腦中一閃,便覺得更加不可能。
如果是真的,這麽仙氣飄飄的惡魔還真是頭一回碰見。
“這幅畫是不是又跟你碰到的案子有關?”
朱離不想再等下去。
青陽敏言卻将平闆還給她:“有新畫記得給我看。”
說完,起身向大門走去。
小男孩也沖她一笑,蹦蹦跳跳地緊跟過去。
等朱離終于想起來“我還沒答應”,
大門早“砰”的一聲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