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恰好駛過校園門口的中餐廳,落地玻璃邊,兩個熟悉的身影面對而坐。
葉風指着窗邊兩人,道:“那是翟方……和秦文?”
“他就是秦文啊?長得挺精神的。”林大勇踩住刹車。
“他們倆怎麽會在一起?難道翟方也在暗中調查有所發現,先一步審訊秦文了?”
“那樣的話,咱們就省事喽。走吧!”葉風頭枕着胳膊靠在座位上。
車子開出去10公裏,林大勇突然猛打方向盤掉頭回去。
“怎麽了?大勇哥。”
葉風抓緊了車座,差點被甩出門去。
“還有一種可能……秦文就是翟方那個嵩昭大學的表弟!”
林大勇道。
等他們再開回嵩昭大學附近,那間餐廳,早已不見翟方和秦文的身影。
“葉隊,我們要通過什麽流程才能審訊翟組長?”林大勇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啊?審訊他幹嘛?就因爲他是嫌疑人的親戚嗎?”
葉風道。
“兇器,是兇器!你說可能是有人自己編織的花繩那種東西……”林大勇激動地語無倫次。
“額,是啊……”
“今天我撞見翟組長換衣服了,他手腕上戴着個女人家的紅繩子,繞了好幾圈,那上面的花紋和勒痕很像!”
“我也是剛剛将他和秦文聯系在一起,思考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如果他是秦文的親戚,那可能知道秦文的遭遇,又有反偵察能力,爲他報仇不在話下啊!”
林大勇道。
葉風沉默片刻,将電話打給了翟方,道:“翟組長,您在單位嗎?”
“過會兒就到了,什麽事?”
“我有事找您,麻煩您到單位後來小會議室一趟。”葉風道。
“行吧。”
葉風和林大勇,風馳電掣回了單位。
葉風坐在會議室最裏面的角落裏,一直盯着門口。
不多時,門開了,翟方冷這一張臉走了進來。
“什麽事?”他拉開椅子坐在葉風對面。
突然,隻聽“咔哒”一聲,門被林大勇從外面反鎖上了。
“你們這是……幹什麽?”
翟方拍案而起,一把揪住葉風的衣領。
葉風也不惱,兀自褪下他左邊袖口,用指間撫過紅繩,道:“翟組長,這個繩子真漂亮啊,這編制方式,這花紋,想必是獨一無二的吧?”
翟方一愣,猛地松開他的衣服,縮回手,道:“和你無關!”
葉風從檔案袋裏,抽出武秋華脖頸處的特寫照片,指着勒痕道:“是和我無關,但和他有關。這痕迹難道不是很相像嗎?”
“你什麽意思?”
“1月10日晚上你在哪裏?”葉風聲音陡然冰冷。
“我……應該在家吧,記不清了。不過,你這是在審訊我嗎?懷疑我是兇手?可我和武秋華有什麽瓜葛呢?我一個缙縣來的。”翟方笑了。
“秦文是你表弟吧?他的遭遇,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葉風道。
翟方沉默許久,抓起屍體特寫照片看了看,道:“你是說他被這個人渣壓迫、侵犯、羞辱的事?”
葉風瞪大了眼睛,道:“你果然都知道……”
“是啊,那小子真是沒出息呢……”
翟方咧嘴一笑,眼睛閃着異樣的光芒,“求我去殺了他!”
突然,大門洞開,林大勇和幾名同事一擁而入。
“你所供述的事實,都已經被錄音。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葉風拿出了手铐。
“沒了。”翟方向他伸出了雙手。
……
林淼走後,白色病房又恢複了沉寂。
張雨陽輾轉反側不能入睡,索性下床走了幾圈。
腳剛踩在地上時候,有些像踩在棉花上,軟綿綿沒有真實感,可走了幾圈也漸漸習慣了。
距離出院還有2天,到時候就徹底恢複自由了。
走累了,他倒在床上,不知不覺又想起了武秋華的案子。
想起了他脖子上的勒痕,還有林淼所說的女孩子戴的花繩。
意識逐漸模糊,半夢半醒間,他腦海裏浮現出了熟悉的一幕
“秦學長,這是什麽?”
大一剛開學,他在秦文書包裏找資料,無意中翻出一條長長的紅繩。
秦文猛地将繩子從他手中奪走,道:“這是幸運繩,是我奶奶編的。”
他好奇地湊過去看看,道:“很漂亮,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是……我奶奶已經去世了,這是她留給我和表哥的東西。”
張雨陽猛地驚醒,努力回憶着那條紅繩的樣子,又拿出手機對照勒痕觀察再三。
他想起冉濤所說的,武秋華以導師的名義實施猥亵,那麽秦文作爲他的研究生,是不是也曾有類似遭遇呢?
他恍然記起秦文曾說過的話:“我輸不起……我是從最貧困地方走出來的,要往上爬,不能倒下,因爲我沒有退路。誰也别想阻止我!”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借着微弱的燈光,張雨陽欠起身,凝視着門口的男人,苦笑道:“你還是來了……”
……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救贖的!”
哥哥把痛哭流涕的我從棒稭地裏拎起來的時候,說了那樣的話。
後來,這句話成了我的座右銘。
9歲那一年,父母去了南方打工,把我扔在了奶奶家,在那裏我遇見了哥哥。
哥哥是已過世姑姑、姑父的孩子,比我大7歲,那時候已經在鎮中讀高一了。
他是個和我完全相反的人,留着極短的寸頭,皮膚黝黑,體育很好,學習一般,從來不笑。
村裏人們都說,他和姑父一樣是地痞流氓,天天打架,高中畢不了業,以後不是做小偷就是去歌廳上班。
對那些話,我是不信的。
因爲晚上我悄悄在透過門縫,觀察過他的行動。
他很認真地學習,認真地做俯卧撐,從來不熬夜。
他是我見過對自己要求最嚴格的人。
我也曾旁敲側擊,和奶奶打聽過,哥哥的父親,究竟是不是像那些人口中說的那樣,因爲和人打架被打死。
奶奶罵了我一頓。
告訴我,姑父是正大光明要自己和工友們的工錢,卻被老闆雇傭的打手活活打死的。
聽奶奶說,姑父去世後,哥哥就成爲了這樣的人。
不說話,不理人,整天悶頭幹着自己的事。
我與他不同,我輕松就能取得優秀的成績,又長了一張乖巧女孩子氣的臉,深得老師的喜歡。
不過,也正因如此,我成了班裏男生口中的娘娘腔。
我被欺負,被撕掉作業本,被扒衣服,被倒吊在樹枝上……
後來,終于無法忍受這種折磨,我想到了死。
有一天,我聽見奶奶和人閑聊時候,說某家孩子用一條秋褲勒死了自己,就因爲考試沒考好。
我便記下了那句話。
也從家裏找了一條破褲子,跑到棒稭地裏打算自沙。
結果,哥哥找到了我,把我救了下來,還說了那句改變我一生的話。
“這個世界上沒有救贖,你要做自己的神!如果恨他們,就要逼自己往上爬,向着自己的目标,不要計較失去什麽……”
那天,他宛如神像一般的面孔,深深烙印在我腦海裏。
次日,他拎着柴火棍子,到我們學校揍了那幫欺負我的痞子們,也因此被鎮中開除。
後來,奶奶求人,将他送到了城裏讀執法者學校。
“你哥哥一直想當執法者,最好是刑警,懲罰那些壞人……因爲他不想讓你姑父當年那種事再發生。”
奶奶對我說。
我初三那年,哥哥參加了工作。
雖然他隻是在缙縣派出所做個片警,但我知道他已經離目标更進了一步。
我也要加油!
中考結束,我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缙縣一中,離開了良莊村。
那個暑假,奶奶爲我和哥哥編制了幸運繩手鏈。
她說,隻要戴着它就會實現夢想。
手鏈編好了,奶奶也去世了……
再見了奶奶,再見了良莊村!
我要像哥哥一樣,成爲最優秀的人,實現夢想。
高中我埋頭苦讀,最終考取了嵩昭大學。
本科期間,我沒有打過遊戲,沒有曠過課,在别人眼裏活得像個呆子。
可我不在乎,沒人懂我的執着。
終于,我考上了研究生,成了武秋華的學生。
我老早以前就聽說過他的名号:嵩昭大學最年輕的教授,留學德國,發表核心期刊論文無數……
我充滿了鬥志,感覺自己離夢想又進了一步。
可惜,武秋華确實是個優秀的學者,但不是個合格的人。
一開始,他對我很熱心,經常帶我去家裏吃飯。
除了讓我幫他處理工作雜事外,還讓我幫他做家務活。
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幫老師幹活天經地義。
所以,我經常去他家裏,任勞任怨幹着原本不屬于我的工作。
我以爲這是他重視我,以後考博士會給我特别推薦……
然而,現實又給了我當頭一棒!
從某一天晚上開始,武秋華突然撕破了面具,提出了荒唐的要求。
我拒絕過,掙紮過。
但我發現,在偌大的學校裏,沒有人會相信我的話。
隻要他輕輕動一動筆,就能将我的前程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