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緊閉,面色慘白,嘴唇青紫,看起來和案發地的屍體,沒有什麽區别。
林大勇躺下,看着護士将輸血管的針頭紮入手臂,看着自己的血液注入那個少年的體内。
他突然發覺,生命是如此脆弱卻偉大。
自己終究會老去,但總有年輕人繼承自己的衣缽走下去。
他忽然不那麽恨那個少年了,即便他拐走了自己最心愛的女兒。
天大亮的時候,張雨陽終于睜開了眼睛。
“得救了嗎?”
他喃喃道,“剛剛……都是夢?”
“是啊,多虧了那個給你輸血的執法者大叔。要不是他,你可能就沒命了。你可得好好謝謝他呢,年紀不小了,還那麽拼命。”
護士拿着濕毛巾擦去他臉上的汗漬。
“哦……”
張雨陽臉頰微微泛紅,下意識晃了晃胳膊,“啊?這是……
“也是那個執法者大叔做的哦!”
護士瞥了一眼,忍不住笑了,隻見他的兩條手腕,都被綁在了床架上。
“……”
張雨陽長出一口氣,反而釋然,至少不用再擔心被抓,而東躲西藏了。
這時,病房門被推開,林大勇急匆匆走進來。
張雨陽趕緊垂下頭去,不敢看他的臉。
“喂,小子,你沒什麽事了吧。”
他坐在對面病床上,聲音惡狠狠的,“等着被押回嵩昭市咱們再好好算賬!”
“大叔,他還得再住幾天院呢!現在回不去。”護士道。
“真費勁!”林大勇喝道。
小護士見狀,吐吐舌頭跑出屋去,心裏想着,以後絕不能找粗魯的男人做老公。
病房裏,隻剩下林大勇和張雨陽兩人,氣氛直逼冰點。
“林,林叔叔,謝謝您……”張雨陽道。
“不用!我隻是履行執法者的職責而已。少跟我套近乎!”
“林叔……”
張雨陽語氣突然變得認真且嚴肅,“我已經知道那個連環殺手大緻身份。您能按我說的去調查嗎?”
林大勇第一反應是不相信,第二反應是被羞辱。
怎麽可能?
好幾個城市的刑偵隊都沒有思路,一個19歲的孩子就能找到兇手?
“呵呵……有意思!”他冷笑着。
“我沒有開玩笑。夏島市也發生了女性被害案吧,這次的被害人并不是殺手随即選擇的,而是他的妻子或者很多年的情人。我希望您去調查她的社會關系。”張雨陽道。
“爲什麽?那個死者怎麽看都和其他人沒區别。”
“但是她被害,并不在我們到達夏島後!我認爲殺手從我們剛出發就盯上了林淼。”
“那時候,我和她在一個加油站意外遇上了他,并坐了他的廂貨車到紅花峪。在車上,他和林淼聊天,知道了我們大緻行程。”
“可能,我們的通緝令發布之後,他就知道了我們的真實姓名。從那時候開始,他便醞釀一起龐大的殺戮計劃。”
“這一路上,他一直跟随我們,并随機砂仁,卻又替我們趕走追逐者,目的是爲了吸引我們來夏島,在這裏實施最後的報複。”張雨陽道。
“可是他爲什麽針對林淼?報複什麽?”
“第一、報複背叛他的妻子,第二、将對您或者嚴瑛阿姨的恨報複到林淼身上。”
“不怕您笑話,我在昏迷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嚴瑛阿姨,是她給我的啓發。我記得林淼和我講過,嚴阿姨去世時并未遭到身體毀壞,會不會她根本不是殺手随即選擇的目标,而是原本就與殺手熟識,比方說是他的老師?”
“當她發現了殺手身份後,通過一些手段令他不再犯案。但殺手可能害怕暴露自己,還是殺害了嚴阿姨,但沒有忍心破壞遺體。”
張雨陽扭了扭僵硬的身體。
林大勇愣住了,面色越來越陰沉,腦海裏浮現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喃喃道:“繼續說下去……”
“嗯。至于爲什麽一定要報複完妻子後報複林淼,我想可能是因爲他真正憎恨的是嚴阿姨,隻不過隻能通過将這份恨意,轉移到林淼身上來發洩。”
“他可能後悔當年停手的選擇了……那時候令他停手的,可能是愛情吧。”張雨陽道。
“這……這都是你的猜測罷了。”林大勇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是啊。不過,如果您能調查出夏島被害女士的丈夫或情人有一輛車牌号是‘夏B74558’的廂貨車,那麽我的推理大概率是正确的。”張雨陽道。
“你,你還記得車牌号?”
“因爲在遇到貨車司機是在錦天市,可他車牌号卻是夏島的。我覺得奇怪,多看了幾眼就背下來了。”張雨陽道。
“哦,你還有兩下子。”林大勇冷笑道。
“林叔叔,我還有個請求,既然我已經被您定了死罪,說什麽估計也不會有翻盤的餘地,所以這一路上我們惹的禍,就都算在我身上吧。考慮到林淼還要繼續讀書,就說是我挾持了她。我認罪……”
林大勇愣住了。
竟見那個素日冷淡古怪的孩子,在說出這些殘酷結論的時候,臉上帶着平靜溫和的微笑,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算你有良心。”
林大勇扭過頭去,有些于心不忍。
“林叔叔,可能您不信,但我,我真的……很愛她。這是我第一次這麽愛一個人!這一路上,我沒有傷害她,請您放心。”
張雨陽眯起眼睛,不讓淚水滑落。
“我相信……”
林大勇從兜裏掏出紙和筆帶給他,“如果真的爲了她好,就徹底了斷吧,你明白嗎?”
“明白。”
……
回到夏島市刑偵支隊,林大勇徑自去了一樓休息室。
打開門,隻見林淼坐在床上,直勾勾盯着窗外瓦藍的天空。
“她什麽也不說,也不怎麽吃飯。您是不是應該帶她去看看那個受傷的孩子?”董明道。
林大勇搖了搖頭,道:“以後她就會知道了,快刀斬亂麻是最正确的選擇。她還小,等難過到了盡頭就會走出來。”
“其實……我并不十分讨厭那個孩子,如果他不是殺了自己的老師,我興許會原諒他。”
“張雨陽沒有砂仁!他是被冤枉的!”
林淼突然轉過頭大喊。
林大勇立刻關上了門,從外面反鎖,示意董明一起離開。
“您可真夠狠心的。”董明嘟囔着。
“人必須爲自己犯過的錯誤買單,這是我活了40多年最大的收獲。”林大勇道。
走到辦公室,林大勇又道:“請問海邊發現的女屍身份,查出來了嗎?”
“根據解剖,死者大緻外貌、體型已經用電腦繪制出來,隻不過最近并未收到人口失蹤報案,所以還需要各個轄區深入核查。”
董明打開電腦屏幕,隻見上面顯示出一個30多歲女人的全身模型。
她身材豐滿,有着一張尖尖的瓜子臉和鷹鈎鼻子。
“額……有個線索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林大勇撓撓頭,“聽起來或許有些扯……”
“什麽?”
“您去查一輛車牌号是夏B74558的廂貨車,死者可能與車主有關。”林大勇道。
“怎麽推理出來的?”董明一頭霧水。
“如果真的有關聯再說吧!爲了抓住那個家夥,真是什麽歪門邪道都用上了……唉!”
林大勇長歎一口氣,“真不知道要不要相信那種孩子話?”
董明立刻将車牌号發給了交通隊,很快就查出了車主身份。
李深海,32歲,戶籍嵩昭市,持有夏島市居住證。
“他是您老鄉呢!”
董明笑着望向林大勇,卻驚訝發現他呆立原地,臉上表情複雜,“您沒事吧?”
“繼,繼續查……他是不是結過婚?”林大勇道。
當董明從民政科回來時,臉色變得和林大勇一個樣,他拿着資料的手不住顫抖。
“李深海結婚10年了,妻子叫嶽小蘭,長,長這個樣子……”
他亮出手中的身份證照片,隻見上面笑容甜美的女人,與剛剛繪制出的海邊女屍,外形相似度超過90%!
“還有,嶽小蘭戶籍也是嵩昭市。他們都是10多年前來的夏島。您到底怎麽知道的啊?”
董明追着林大勇。
“先聯系李深海,不論用什麽方法先穩住他,取得他的DNA!以後我會在案情分析報告裏詳細解釋!”林大勇道。
打電話無人接聽後,董明立刻派人,去李深海與嶽小蘭的登記住址尋人,然而,等待半晌卻得到了最壞的消息。
“李深海失蹤了。他與嶽小蘭租住的房子1個月前就退掉了。鄰居們都說很久沒見過他們了……要申請通緝令嗎?”
“現在我掌握的證據還遠遠不夠!”
林大勇揉了揉太陽穴,努力回憶張雨陽的推理,随即抓起電話打給了葉風。
“喂,葉隊,最新的殺手側寫已經發給你了,請幫我調查一個叫李深海的人,戶籍在嵩昭市西北隅村。查查他的家庭背景,童年到現在的經曆是否符合側寫。”
“還有,重點查查,他是不是曾經就讀于嵩昭一中高三1班,也就是……嚴瑛教的那個實驗班。”
……
“又要出門了嗎?”
林安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嗯,大勇哥讓我去調查連環砂仁案的嫌疑人。”葉風道。
“啊?難道現在那兩個孩子解除嫌疑了?”
林安瞪大了眼睛,“昨天劉局還在辦公室大罵。王斌沒有看住大勇哥,竟然讓他跳窗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