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定江比安久講究的多了,有條件的時候天天都會洗澡,安久覺得太折騰。
她一個人百無聊賴的在屋裏轉悠,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任何醫者都能用心頭血治病嗎?
如果隻有醫術高超之人才能做,那莫思歸豈不是很危險!
想着,她披上披風去追楚定江。
那邊,楚定江已經坐下。
屋裏點了燈,靈犀道,“我想過了,賭一次。”
她半輩子都謹小慎微,到頭來又得到什麽?還不如豪賭一次,輸了橫豎不過就是一死,赢了從此以後便是自由和榮華富貴。
“與我楚某人合作,盡可放心。”楚定江道。
靈犀深吸了一口氣,看着他道,“我們知之甚少,但是有一件事情可以明确告訴你,找你們的人不是耶律權蒼,而是蕭澈。”
“蕭澈?”這就奇怪了,楚定江從來沒有見過此人,他腦海中掠過千萬種可能,“他找的究竟是我,還是阿久。”
靈犀目光微閃,垂下頭輕輕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楚定江掏出一疊交子錢放在桌上。
靈犀擡起頭來,笑着伸手拿過來點了點,塞進衣袖裏,“上頭給我們的任務隻是盯着你們,分别仔細報告你們的行蹤,不過我猜蕭澈多半是找十四娘,因爲有一次我們收到消息,要求着重調查十四娘的實力。這個問題我無法準确回答你,可既然收了錢,也不好什麽都不說。耶律權蒼心思缜密,洪酉與我先效命于大宋,後又投靠他,他放着我們許久不用,幾乎是棄子了,忽然又安排過來做這件事情,不是很奇怪?肯定還派了其他人來監視,不過我不知是誰。”
“好一招聲東擊西。”
前段時間安久一直在招攬人,很容易就會被人混進來。耶律權蒼讓着兩個明晃晃的奸細過來擾亂視線,真正的探子更容易傳出真正的消息。
“你可知道他們如何聯系?”楚定江把山莊地契放在她面前。
靈犀看着地契,卻沒有拿走,“我不知。”
“你走吧。”楚定江道。
靈犀警惕的直起背,發現他确實沒有要動手的意思,才緩緩起身,“十萬兩黃金,就買這點消息值得嗎?”
“值不值我說了算。”楚定江淡淡道。
靈犀不再多問,飛快的閃身出去。
在門外等候多時的安久神色怔忡,未曾阻攔。
楚定江聽見安久的腳步聲,回身道,“你怎麽來了?”
“我有種不好的感覺。”安久瑩白的面容上沒有血色,眸中是楚定江從未曾見她流露過的驚懼之色,“他來了。”
“他?”
安久這些年大多數時間都與楚定江在一起,他可以肯定她不曾招惹過蕭澈,所以心中有個大膽的猜測,蕭澈是跟他們一樣的人。
安久忽然覺得很冷,無論怎麽拽緊披風都沒有用。
楚定江抱住她。
“楚定江,我真的害怕了。”安久把整個臉都埋在他的胸口,聲音悶悶的道,“我現在過得很滿足,所以怕再回到從前。”
有了目标,有了希望,有了楚定江……安久覺得人生不能更美好了。
“他應該早就已經來到這這裏,爲什麽早不出現,偏偏在這個時候……”安久緊緊抱住楚定江,同她說起那人,“他是我們的指揮官,曾經也是一名頂級殺手,他是天生的犯罪者,擁有超高智商,無所不能。後來他的腿受傷便不再繼續接任務,創立了一個組織,培養出許多更加年輕的殺手,世界上排名前十的殺手有七個是他親自調教。我也是其中之一。”
在安久的回憶中,他從來都沒有發過脾氣,說話很溫柔,教她握槍,教她用殺人的方法發洩血液裏的狂躁,在那些枯燥寂寞的日子裏,她曾依戀過他,然而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他的溫柔如此可怕。
“其實他早就出現了,不是嗎?”
爆弩是超凡的存在,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這個東西是蕭澈帶過來,安久心中早就有了疑惑,隻是沒有多想,沒有去證實而已。
“幸好他來的晚,給了我足夠的時間與你走到一起。”楚定江道。
如果蕭澈早出現兩年,難保安久不會走上從前的老路。
“不懼。”楚定江握住她的手,“不管是萬丈深淵,還是挫骨揚灰,都有我作陪。”
安久看着兩人緊緊交握的的手,聽着他豪氣幹雲的話語,安久漸漸平複了心緒。
“血煞。”楚定江道。
“大人!”
“殺了梅老夫人。”
“是!”
血煞領命去了,不過轉眼間又飛快返回,“大人,梅老夫人服毒了。”
安久聞言有點吃驚,“她怎麽會服毒?”
梅老夫人一看就不是個簡單的人,性子亦堅韌,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自盡。
楚定江走到關押梅老夫人的屋子。裏面已經點上了燈,茶盞碎了滿地,她衣着整齊,保養得當的面容此刻卻是一片慘白。
她緩緩睜開眼,眸子顯得極亮,“那個賤婢,居然以爲你放過她,她就永遠自由了……哈……哈哈哈!”
血從口中湧出,染紅了衣襟,梅老夫人整張臉慘白中透出青灰之氣,她笑的淚流滿面,“她也不想想,我爲什麽不選那條道!今日真正自由的人,是我!”
不做飄萍,不做别人的狗,隻有死才能解脫。靈犀,你早晚會明白。
看着梅老夫人咽氣,楚定江道,“葬了吧。”
她是續弦,又是内奸,梅氏不會接受她入祖墳。
血煞令人去尋了一卷席子回來,卷了屍體,帶人擡出去找地方埋起來。
“每個上位者都有自己的辦法控制這類人,梅老夫人和靈犀是一體,靈犀背叛,她也不會有好下場。”楚定江是在對她解釋梅老夫人自殺的原因。
安久道,“耶律權蒼控制人的辦法應該不是毒。”
如果兩個人都被下了毒,沒有理由一個知道一個毫不知情。當初也沒有人給她下毒,她仍舊在沼澤裏越陷越深了。
“對了!”安久想起追出來的原因,“用心頭血醫病難不難?是不是隻有莫思歸這樣的人才能辦到?”
“據說取血很難。”楚定江明白她心中所憂,“此事先不要聲張,靜觀其變吧,你剛剛重鑄還不能到處亂跑。就算耶律權蒼要抓莫思歸,他也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安久點頭。
寂夜清清,滿月高懸。
莫思歸帶着兩頭老虎一路心情雀躍,迫不及待的奔着樓明月而去。
耶律凰吾死了,這是他小半輩子聽到的最好消息,樓明月應該不會再固執了,會随他回去過着安穩平淡的日子。
“團團圓圓,正是團聚的好日子。”莫思歸看了天上的明月一眼,垂首笑問道,“大久,你說以後我要幾個娃?”
大久瞪着銅鈴眼,滿臉茫然的扭頭。
“以後我肯定要個女兒,打小就教育她要性情柔和,不能跟她娘一樣。”
“啧,你說我見着她,頭一句話說點什麽呢?”
莫思歸坐在小月的虎背上,墨發随風飛揚,桃花眼中流溢出潋滟之色仿若将這寂夜都染成了一片淺绯色。他已不知多久沒有露出此般風華。
見面第一句話應當說什麽顯得更動人一些呢?
“明月,以前是我不對,我沒有好好保護你,給我個機會用一輩子來補償你。”莫思歸笑了,用折扇敲了敲掌心,“老子真有才,是個女人都得感動哭。”
“不對,我們家明月可不是一般女人。”他又皺緊眉頭。
糾結了一路,小月和大久停下來之後,莫思歸一擡頭瞧見上面的牌匾,竟然是上次他幫樓明月治病時居住的那個客棧!
莫思歸确定樓明月是惦記着自己,心裏不禁一喜,站在門口仔細理了理衣襟和頭發,又掰過大久的虎臉,從它大眼裏看看自己。
“風度翩翩。”也不知究竟看清沒看清,他就滿意的下了一個結論,轉身踏上台階。
剛剛接近正門,莫思歸便隐隐感受到一股殺氣。他微微一頓,悄悄後退到一個隐蔽的角落裏,從随身攜帶的藥箱裏取出紙筆,飛快的寫了一封信封入竹筒,而後系到大久脖子上,拍拍它的脖子。
大久扭頭往回跑。
莫思歸隻聽樓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身後小月嘴裏緊接着發出一聲悶哼。
他心頭一凜,丢了一粒藥給小月,躍過院牆飛快掠向發出聲音的那個房間。
“姑娘莫想不開,我們沒有惡意!”
莫思歸不作多想,立刻擡腳踹開門,“明月!”
入目是霧氣氤氲。
樓明月聞聲,慢慢回身。
屋内煙霧彌漫,十幾個黑衣人将她困住。
她站在窗邊,見莫思歸沖進來,猛地推開窗子欲讓風吹散霧氣。月光從背後灑進來,在她周身鍍了一圈銀光,勾勒出姣好的身形,她的神情在黑暗裏晦暗不清。
“走!”
她隻來得及發出嘶啞的一聲,整個人身上冒出濃濃的黑霧,一股血肉燒焦的味道充斥整個屋子。
春風不解語!
是他配出來的蝕骨之藥!
莫思歸登時目眦欲裂,顫抖着手打開藥箱,裏面瓶瓶罐罐掉落滿地,他蹲下來一把抓住春風不解語的解藥。
樓明月垂眸看他,眼淚洶湧。
莫思歸再擡起頭,卻看見她傾城容顔一片片斑駁,化作一片片枯蝶被夜風卷走。
淚滴落在地上,人卻已經沒了。
就隻在一刹那。
煙霧随風往門外飄散,屋裏很快恢複平靜,隻餘下一攤攤殘骨餘灰。
莫思歸愣愣的環顧一周,目光最後落在窗外的一輪明月上。
發生了什麽?
剛才……好像看見明月了呢?
他的衣服浸過百毒解,他也是個百毒不侵的身子……可是樓明月剛剛拼盡最後的力氣推開窗子,分明是怕他沾到大量的毒霧會來不及服用解藥。
莫思歸臉上木木的沒有任何表情,小月低低嗚咽,上前想去拱拱窗邊那一堆殘骸,卻又一不小心怕弄碎。
呆站了很久,莫思歸才慢慢有所反應,劇痛陡然占據整個身心,痛得他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準備了許多話,一句還沒有來得及說。
他們分别那麽久,他甚至沒有來得及仔細看她一眼,甚至沒有來得及說一句抱歉,她就從他眼前永遠消失了。
眨眼之間,猝不及防。
還是死在他所配的毒藥之下?!
噗!
莫思歸隻覺喉頭一甜,竟是噴出一口心頭之血。
血鮮紅欲滴,他的臉卻慘白如紙,一瞬間像是老了十餘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悲痛至極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反而想笑,笑盡這弄人的命運!
他笑罷,渾身顫抖的指着那堆殘骸啞聲道,“我莫思歸,能生死人肉白骨,亦能将人挫骨揚灰,可是誰來告訴我,如何将挫骨揚灰之人複活?”
莫思歸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刻骨的恨。不僅僅是恨那些逼死樓明月的人,也恨樓明月,爲什麽她能如此決絕,不留一點回旋的餘地,又如此殘忍,要用他親手配的毒藥!
一股氣如泰山壓在心頭,讓他幾欲窒息。
……
“莫思歸!”安久猛地坐起來。
楚定江被驚醒,起身拍拍她,“做噩夢了?”
“我夢見莫思歸跳崖了。”安久心有餘悸的道,“我看見他站在懸崖邊就拼命喊,他回頭沖我笑笑,說,阿久我要下去看看,說完便縱身跳了下去!”
“你是睡前想太多。”
“不是!”安久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道,“你不知道,我以前做夢從來隻夢見過去,自從用了魏予之的血之後,我就開始出現許多奇怪的夢,這些夢都會成真的。”
“那也未必一定是跳崖,說不定是預示他會出現危險。”楚定江安慰道,“明天我帶你去找他。”
安久又躺下,翻來覆去再也無法入睡。
楚定江也睡不着,便問她,“你說夢見蕭澈的時候,夢見什麽了?”
“那個夢很亂,有些是從前有些是沒有見過的畫面。可我記着最清晰的是夢見他從前對我說過的一句話。”
“說了什麽?”
“你是我見過最完美的武器,有了你,我就可以毀滅一切,所以我永遠都不會讓你脫離掌心。”
楚定江覺得這個人所說的“完美武器”并不是真的武器,畢竟無論一個人再強悍也不可能毀滅一切,而且從安久簡單的描述來看,此人是個天才,天才多半都有傲氣,他不會真的把這種事情寄托在别人身上。
多半,此人對安久有依賴感。
“你在想什麽?”安久問。
楚定江開玩笑道,“在想你是不是變成未蔔先知了。”
安久卻很認真,“這要問魏予之。”
楚定江笑着摟住她,“睡吧,養好身體我才放心讓你出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