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定江掏帕子遞給安久。
她接過,拭了拭手,“想說什麽?”
楚定江說情話的風格與盛長纓不同,想了半晌才确定走“憶苦思甜”路線,于是拉住安久的手,誠懇的說了一句開場白,“阿久,這輩子能遇見你真好。”
或許是因爲氣氛沒有醞釀起來,安久怔了一下,不知作何反應。
楚定江本想說“願能相伴一生”之類,但仔細一想,現在說這句話太突兀,顯得很酸,于是直接進入正題,“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當時楚定江沒想捉活的,沒有傷害安久的意思,而她卻是招招狠絕。安久點頭,“嗯,你來抓我,被我捅了一刀。”
“這不是重點。”楚定江忽略這句煞風景的話,“初見你便令我很吃驚,明明沒有内力,卻能夠對陣化境不落下風,這樣的奇特、優秀,令人忍不住探究。”
“我知道。”安久壓根不知道世界上還有謙虛這兩個字。
楚定江無奈,覺得這件事說不下去了,就繼續道,“後來梅花裏出事,我把你帶出來。你聽說了梅氏滅族,不驚不鬧……”
“我記得。”安久點頭,“後來我憋足勁跟你打了一架,痛快多了。”
“這不是重點。”楚定江拍着她的後背,繼續道,“重要的是,那一刻我突然發現了你藏在冰冷嗜血之後的另外一面。”
安久身子僵了一下,旋即放松下來,伸手環住他的腰。
楚定江心中微暖,抱着她,笑問道,“記得我們一起從缥缈山莊殺出重圍嗎?”
安久沉默。
楚定江知道她是陷入回憶,便不急着出聲擾亂。
須臾,安久道,“我殺了八十九個高手。”
敢情這半天是在數人!
“那不是重點。”楚定江習慣了她這個“煞風景”專業戶,繼續道,“我想說,我們并肩作戰的時候我已确認,你就是我要找的伴侶。”
安久頓了一下,皺眉,“因爲我能殺人?”
“不。因爲看見你厮殺發狂的模樣,我心痛,萌生了保護你一輩子的心思。”楚定江用了一段時間才弄明白,這并不是憐憫,而是愛。
兩人一直都不在一個點上,但這個問題,安久居然很奇異的與他思想合拍了。因爲他們都不是一個富有同情心的人,隻是因爲愛上這個人,心裏在意了這個人,才會覺得心痛。
“以前我覺得大丈夫應志在天下,就算是美人在側亦不過是點綴,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變了。”楚定江歎息,“我會放下緊要的事情,隻因爲怕你陷入危難。”
到後來,他甚至會放下那些原本很重視的事情,隻爲了看她一眼,多陪她一會兒。
開始他有點掙紮,覺得自己越來越堕落,可笑滿心抱負竟然過不了美人關,然而沒有過多久,他便堕落的甘之如饴了。
爲了一個女人放棄理想,怎麽看怎麽慫,楚定江已然毫不在意。
“攜手一人,何必江山。”楚定江半開玩笑的道。
“楚定江,回去吧。”安久道。
楚定江微頓。
“這樣行嗎?”安久喜歡楚定江給的安全感,又不忍見他斂去一身的光華做一個江湖不羁客,“我覺得你像是生來就屬于權謀。”
“阿久,我老了。”楚定江輕聲道,“心老了。”
這是他們之間的代溝,安久剛開始尋找生命的意義,楚定江卻曆經世事滄桑。
從重生的一開始,楚定江根本沒有獲得新生的喜悅,榮華富貴、家族、名利,說抛便抛,他騙自己能夠抛開一切重新開始,其實依舊滿心全都是怨氣,爲自己前世的付出不值。他所做的一切都隻是出自于本能,出自于不甘心,而年少時的那股熱血早已平息。
倘若還是生在戰國,楚定江一定會想着爲自己扳回一局,然而掠過時光,從前的一切已不可逆,再回望戰國到遼宋這段曆史,他似乎看透了天下分分合合冥冥之中的那種規律可循,再精彩的謀略最多隻能成爲曆史長河裏的一朵揚起又落下的水花,他便覺得一切索然無味。
直到遇到安久,他逐漸覺得自己有了新的生命力。重生,從此時此刻才真正開始,或許很多年後,他又會重燃鬥志?而現在他卻是真心想放下一切,攜着心愛的女子,邀約兩三知己,縱情山水之間,以一種惬意輕松的心态認真看看這個世界,才不虛此生。
這些感想他并未說出口,因爲就算描述的再清楚,沒有經曆過的人也不會真正理解。
“可是我……”安久不知怎樣表達内心想法。
楚定江揉揉她的發,目光溫柔,“讓我猜猜……你前世一定活的不長。”
安久點頭。
“你一身殺人的本事絕不是三五年之功,想必從前不是在殘酷的曆練便是在殺人。”楚定江說到這裏,語氣越發柔和。
可以說,安久前世除了練就一身本事,基本等于白活,她隻是一台殺人機器,沒有自己。
那些浸在血中的回憶,讓她内心與常人迥異,如果想要過正常的日子,首先她要找回自己,做一個正常人,經曆正常人應有的經曆。
他們,一個夕陽紅了,一個剛破曉,但都是處在黑夜與白天交彙之處,不是嗎?
楚定江還是很樂觀的,“想做什麽就去做吧,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不沖突。”
“既然你喜歡,那就好。”安久想到以後要做的事情,雙眸熠熠生輝,“我想重建龍武衛。”
楚定江面上的擔憂一閃即逝,平靜的問,“爲什麽?”
“聽了龍武衛的事情,覺得很有意思,而且我能做好的隻有這個了。”安久想來想去,武力組織和武力阻止是不一樣的,“我想做個好人,官方認證的那種。”
聽見她并不是受了顧驚鴻心血中殘留意念的影響,楚定江略松了口氣,“好,你努力吧,但是在這之前,趕快去把賞金榜的事情了結。”
“好。”安久道。
“要我陪你嗎?”楚定江問。
安久搖頭。
楚定江有點不滿,“當初就應該立刻找人把活做掉。”
那時候楚定江很忙,耽擱了一些時日,後來安久又不知怎麽想起來要自己做,他看了一下也不是什麽大任務,便痛快留給她自己折騰,這會子想起來略後悔。
想着,楚定江忽然窘了,剛剛不是說情話來着?
“對了,之前我還答應隋雲珠,幫他找媳婦,他喜歡潑辣一點,反正你最近也閑下來了,不如你幫着辦一下吧。”安久有了新的打算,但還是惦記着一直沒有能夠完成的“事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