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天把莫思歸拖得疲憊不堪,頭一回不需要藥煙幫助便陷入沉睡。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竟是比哪一次睡眠效果都要好。
陽光照在積雪上,白的晃眼。
莫思歸伸了個懶腰,扭頭瞧見一襲青衣的魏予之靠在榻上看信,狸花色的皮裘幾乎要從身上滑落,滿頭雪發從發根處染上了淡淡的灰色,像是水墨暈染出一般。
“哎呀呀,神醫我果然很厲害!”莫思歸瞧見那一絲灰色不禁雀躍,拿鏡子塞到魏予之手裏,“快看看!若是有一年半載,你這頭發就能恢複從前了,臉也會如從前一般俊俏。”
魏予之把鏡子放下,修長的手指拈着信紙遞到莫思歸面前。
“我的信?”莫思歸疑惑道。
魏予之道,“不是。但我覺得神醫會想知道樓姑娘的消息。”
莫思歸怔了一下,連忙接過信仔細看了一遍。
看完之後,他面色稍緩,将信遞還給魏予之,“多謝。”
“應當的。”魏予之道。
原來,一個月前樓明月再次刺殺耶律凰吾,将其重傷,但是她也陷入絕境,是魏予之在遼國的勢力暗中相助,她才得以脫險。
這是樓明月蟄伏半年之後再一次行動,顯然比之前更進一步。
“若是再有一次機會,樓姑娘必能報得大仇。”魏予之與耶律凰吾既是盟友又是死敵,倘若樓明月真能得手,他得百利而無一害,當然願意出手相助,再說如此還能還莫思歸一點人情,何樂而不爲呢!
上次楚定江說的話不無道理,國恨與家仇未必不能兩全,遼國這樣排擠他,就算他費盡心血也無法毀了大宋。有些人走上歧途在回頭猶未晚,但是對于魏予之來說沒有第二次機會,既然發現此路不通,到底是應該撞破南牆還是迷途知返?
魏予之看着外面刺眼的陽光,緩緩道,“能用一生做成一件事情也是可喜可賀。”
莫思歸沉沉一歎,“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有些人覺得自己運籌帷幄想要占全,到頭來雞飛蛋打。唉!楚定江才是個明白人啊。”
他忍不住捏起煙杆,又點燃一撮藥煙,“眼下看來我很有可能就是那個雞飛蛋打的家夥。”
“樓姑娘也是個明白人。”魏予之頓了一會兒,又道,“莫神醫若是能與她通信,不妨勸勸,樓姑娘這次刺殺是抱着同歸于盡的心态,大約,她想早早的解脫……也解脫了你。”
“我知道,她一向不愛給人添麻煩,是我自己非要黏上去。”莫思歸吐出一口煙,舌尖苦澀蔓延,“是我把她逼到這一步。”
不然樓明月不會這麽着急,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可以有更長的時間觀察敵人謀劃刺殺行動,力求做到一擊即中,抑或可以想别的辦法報複耶律凰吾。她是因爲害怕與莫思歸這種痛苦糾結的牽絆才會選擇一次次铤而走險,哪怕玉石俱焚。
誰都沒有錯,錯的是命運。
“是時候該放手了。”莫思歸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了一封信,然後換來小月,将竹筒綁在它身上。
魏予之沒想到他如此痛快的做了決定,“當斷則斷,令人佩服。”
“我與她好歹是青梅竹馬,既然這份羁絆于她于我來說都是負累,又何必遲疑不決。”莫思歸拍拍小月的頭,喂給它一袋藥草,“去吧!”
看莫思歸這般灑脫利落,魏予之覺得自己也應當早做決斷。
……
汴京梅府。
正堂裏坐着兩個人,屋裏卻一片寂靜。
梅政景一襲素色袍服坐在首座,看着身着亞青色衣裙的婦人,半晌才道,“堂姐,恕我無法交換。我從小時候就知道,梅氏人的命可以随便丢,但有兩樣東西不能交出去,一是心經,二是冷梅。”
冷梅實際是由一種罕見的玉髓雕成的梅花樹,可以幫助外修淬煉身體和精神力,傳說若是用法得當,還可以令人死而複生。
兩樣應該對安久都有效果,冷梅是梅氏寶物,斷不可能拿出來,但是梅拳心經是塊雞肋,梅嫣然隻能挑一個有把握的來談條件,“連《控鶴密譜》交換都不行?我與久兒不是外姓人,隻換心經看一眼,這比買賣怎麽算你都不賠。”
“堂姐。”梅政景一手支着下颚,懶洋洋的道,“倘若你真當自己是梅家人,就不應該與我做這筆買賣。”
“你以爲我想嗎?”梅嫣然眼睛微紅,薄怒道,“那《控鶴密譜》又不是在我手中,虧得楚先生對久兒另眼相待,肯拿出來交換,否則我連與你談條件的資格都沒有!我且問你,久兒昏迷這半年來,梅氏可曾伸出援手?我當自己是梅氏人,可是家族對我女兒見死不救,也莫要怪我爲自己打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