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曆經千錘百煉的華宰輔也不由汗流浃背,眼下情況不明,隻能硬着頭皮道,“臣不知。”
“此人莫名出現在朕的身邊,爲朕掃清障礙,可如今又莫名消失。”趙镬說到最後如喃喃自語,“難道真是上天助我?”
華宰輔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氣,楚定江立如此大功,華宰輔卻沒有愚蠢的對年輕的皇帝說出真相,華氏堪堪從泥沼中抽出一條腿,他不能讓皇帝覺得“成也華氏,敗也華氏”,既然皇帝認爲是天賜,那麽就是天賜吧,“上蒼自應爲真龍保駕護航。”
饒是趙镬如此不喜被人拍馬屁,聽了此話也十分受用。
他眼下忙碌不堪,無暇分神糾結,但此事被他藏進了心底。
新帝登基,天下各處都顯得分外熱鬧,唯有梅花裏寂寂如昨。
在安久暈過去的第四天,楚定江第一次露出凄容——安久失禁了。
人成年之後之所以不會在睡夢中失禁是因爲精神力之故,安久先前一直昏迷,卻不曾失禁,楚定江便覺着還有一絲希望,對于精神力高強、意志堅定的人來說,隻要有一絲殘留,那麽便蘇醒有望,如今這狀況……大約是一分一毫的精神力也沒有了。
梅嫣然默默爲安久擦拭身子,然後清理床鋪,待一切都做完,也如楚定江一般呆呆的站在床前,她思來想去,當初安久莫名的出現在梅久體内,想來是有機緣?眼下也沒有旁的法子可想,索性死馬當活馬醫,反正也沒有什麽害處,試試也好!
梅嫣然出島去接梅久,希望她能夠把安久喚醒。
先皇駕崩,控鶴軍分崩離析,華容添與梅久之間的關系緩和了不少,要出府也不是什麽難事,隻是她如今懷着身子出門有些麻煩,華容添派了好多仆婢跟着,準備了一天才順當出發。
梅久是在梅花裏死的,對這個地方有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恐懼中竟然似乎有些暢快。
許是以前過的太無能了吧!如同菟絲子到處依附而生,如今她雖還是要依仗着夫君,但已經明确的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先前與華容添關系不睦時不方便插手家裏的事,如今上手竟似做了許多年的大婦,上手十分迅速,底下的仆婢多數被她整治的服服帖帖。
死過一次,梅久從心态上發生了很大的轉變。
待到了湖岸,華氏跟來的大部分仆婢都被留下,梅久隻帶了兩個心腹随同梅嫣然登島。
梅久再次見到安久,沒想到竟是這種場景。看着安久緊閉的雙眼,梅久眼淚不自覺的湧了出來。她自打重生以來,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哭過了。
“娘親,安久是個苦命人。”梅久想起與安久共處一體時看見的那些地獄般的景象,心中愈發悲痛,原想着一輩子不對旁人說安久的事情,可此刻怎麽都忍不住,将她的身世一一與梅嫣然說了。
楚定江在一旁聽着,喉頭像堵了東西,塞的難受。
梅久在床沿上坐下,握住安久的手,“好日子才剛開頭,你不能睡過去。我知道你有了兩情相悅的人,心中很高興,替你買了一個很大的馬場,裏面能養好多羊,還有江南一處精緻宅子,想在你大婚的時候做賀禮,你若一直睡着,我送予誰去?”
梅嫣然看了梅久一眼,心知起初在華氏過的不大如意,就算能存着私房錢,也難暗地裏找人辦這件事情,她既然能夠做到,顯然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白兔了,梅嫣然心裏既惆怅又欣慰。
“你說要放羊呢?”梅久握住安久微涼的手,覺得就像是左手握右手,似乎一瞬間又回到了靈魂共一體的日子。
愚蠢的人類,我的志向早就改了!
梅久一喜,“安久,你可是能聽見我說話?”
楚定江見梅久表情變化,不由緊張起來,渾身繃的挺直,目光盯着安久那張神情不曾有一絲改變的臉,似乎想從中找出一些他可能忽略的變化。
梅久等了很久,安久都不曾再有反應,好像方才那一句是她幻聽了。
梅久苦笑,“你若還能說話,便是天天挖苦我也成。”
“方才怎麽回事?”楚定江操着嘶啞的聲音問。
“我聽見她說‘愚蠢的人類,我的志向早就改了’!”梅久重新想想,忽然覺得有些奇怪,“她原來說要放羊,後來又改了喜好嗎?”
安久突然悟了那天楚定江與梅嫣然不在,自然不知道她與樓小舞之間的對話,梅久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我知道我知道!”樓小舞邊嚎着邊沖進來,“十四說自己哪怕是一隻老鼠,也要做在陽光下自由自在的老鼠。”
“這是何意?”梅嫣然問。
樓小舞搖頭,但是一五一十的把當日的情況與三人詳細的說了一遍。
其他人都還一頭霧水,楚定江卻懂了,當初安久就曾經與他說過“老鼠”的言論,她把自己比作黑暗裏肮髒的老鼠。她說想放羊,可是不掙脫心靈上的枷鎖,那也不過是一隻黑夜裏放羊的老鼠。
楚定江看着她蒼白的臉,眼裏針紮一樣的疼,她一直都那樣痛苦的活着,總算看開了,這遭遇又算什麽?上天讓你重生一回的意義就是爲了讓你悟得這個道理嗎?那我又是爲了什麽?
“阿久。”楚定江道,“你真的還有意識嗎?”
梅久覺得不是幻聽,于是決定在島上多留些時日,直到再次能夠與安久溝通。
然而。
日複一日,終究沒有再聽見隻言片字,仿佛那日真是梅久幻聽了。
梅久也是一根筋,認定的事情便一頭紮進去,每日除了吃飯睡覺的時間皆守在安久床前,把楚定江都擠到一旁去了。
奈何她如今牽挂太多,除了肚子裏這個,還有一個在家裏急的直轉悠。
盡管梅久遞了消息回去,華容添又一向是個十分沉得住氣的人,半個月過後終于還是忍不住策馬沖到了梅花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