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是因爲此藥而被圍困,安久是個很實在公平的人,既然要一起抗敵,她不願吃獨食。
面對這樣的誘惑,衆人陷入沉默。
須臾,隋雲珠道,“我不要。”
在攻打缥缈山莊時,如果安久救了他一命,他現在早就是死人了,沒有機會報恩就罷了,此時無論如何也不能趁火打劫收下這個藥丸。
“我也不要。”李擎之在那時也被安久救過。
在場隻有淩子嶽不甚了解藥人心頭血的效用,于是爲了公平起見,盛長纓在他表态之前說明,“傳說這血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乃是神藥。”
淩子嶽笑着搖了搖頭,“若是此藥能救大宋,就算不給我也得搶來,可……我已心灰意冷,此藥怕也救不了,我也不要。”
盛長纓笑笑,“我就不浪費這等奇藥了。”
他是天生廢脈,除非娘胎裏回爐重鑄,否則就算把顧驚鴻的血都喝了也沒有用。
“我不需要。”樓小舞對提高自己的武力值一直沒有什麽興趣,她覺得自己制造的武器,早晚可以無堅不摧,成爲自己最得意的防身、攻擊手段。
外面的人爲了奪藥絞盡腦汁,如果知道這群人面對唾手可得的藥竟是這種态度,恐怕要起的吐血三升。
安久也不裝模作樣的推讓,收起藥瓶,“此藥可以救命,你們現在都不要,但我依舊承諾,若你們有需要可以随時來取。”
這話說的懇切,沒有人拒絕。
“若是打起來能有幾分勝算?”李擎之問。
“勝算……是肯定有的。”盛長纓思索了半晌,緩緩束起一根食指。
李擎之失望道,“才一成啊!”
“一成不到。”隋雲珠更準确的解讀了他的意思。
盛長纓點頭。
控鶴軍就算再如何松散,畢竟是有近百年曆史的組織,此番又是爲救皇帝性命,肯定會出動大批高手,若不是有島外的防線和樓小舞的武器,估計隻剩下被完爆的份兒。
“他們不是要上島嗎?不如把藥藏起來,讓他們上來,搜不到自然會以爲被神醫帶走了。”李擎之建議。
隋雲珠道,“你以爲他們搜不到就會善罷甘休?我們一樣被捆回去審問,到時候咱們發現竟然是控鶴軍的逃兵,下場更慘,甚至還要連累楚大人!”
“差點忘了……”李擎之撓頭。
這裏不僅僅有控鶴軍逃兵,還有一個本應該已經是死人大将軍,另外還有樓氏現任家主!倘若讓别人發現樓小舞竟然與一群叛賊混在一起,那麽,身在控鶴軍中的樓氏所有人都要遭殃!
那時候可能會死更多人,控鶴軍缺少了一大支柱也即将面臨瓦解。
“魏予之這一計真是缜密歹毒。”盛長纓歎息。
盛長纓曾效命控鶴院,掌握了無數辛秘,對“魏予之”這個名字自然不會陌生。缥缈山莊絕大部分事務都由魏予之打理,一切謀劃亦由他實施,可以說,缥缈山莊能夠迅速崛起在大宋江湖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絕大部分是他的功勞。
“這個人,果然是個禍害。”安久相信楚定江的話,如果讓魏予之回到遼國與耶律凰吾掐起來,就算有一方能夠獲勝,也必得付出巨大代價。
一個人能夠改變一國的命運嗎?答案是肯定的。有些人的智慧,的确可以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安久覺得也沒有什麽了不起,食物鏈本來就是個循環,這世上沒有真正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物種,就算魏予之再厲害,也不過是一條生命,作爲一個殺手,安久很清楚人的生命有多麽脆弱。
時間緊迫,一衆人聚在一起做了個粗略的計劃,然後各自去準備。
大久嗅到了危險的味道,急忙忙跑到一個僻靜處刨坑,把自己的草籽埋起來,用胖爪仔細拍好,最後在周圍撒了泡尿。
“阿久姑娘!那些人要上岸了!”藥童一臉慘白的狂奔而來。
安久一邊往身上裹劍,一邊問道,“怎麽回事,夢之華沒有起作用?”
小藥童被莫思歸虐久了,也經曆了不少“磨難”,此時雖然已經吓得快要屁滾尿流,但口齒還算伶俐,“陸續有幾個人進了霧氣内,都被困在其中,那些人便知道就算蒙面也無法直接穿行,所以派人從水底潛過來。”
“放心吧,一時半會沒事。夢之華在水下也會開花。”安久道。
她靜靜觀察過,夢之華性喜水,在水畔瘋長,卻隻會向湖面蔓延而不會往島上,而且所有的夢之華花蕊都向着水面,甚至有一些都吹入水中,很多魚誤入花叢便會迷失,像是喝醉酒般飄飄浮浮,最後死亡。而大久最愛做的事情就是跑到水邊去撈這些死魚吃,因爲它們體内有毒素,安久由此判斷夢之華在水中也是有毒性的。
藥童面色松了幾分,“那就好。”
“你找個地方躲起來吧。”安久收拾好,最後把伏龍弓背在身上。
藥童連忙點頭,“這個我最會了。”
說完拔腿就跑。
安久看着他兔子似的背影,笑了笑。這樣的絕境安久經曆過無數次,早已能夠平心靜氣的面對。
她服用一粒藥,随着藥在體内慢慢溶解,靈台一片清明。自從服下顧驚鴻的心頭血,安久感覺自己似乎繼承了他七竅清明的先天條件,雖然不能像他那樣使用讀心術、幻心術和惑心術,但是對于精神力的控制基本達到了收放自如,不會在出現以前那種爆炸式的精神力迸發。
她被莫思歸罵了幾回之後,在服藥期間一直遵從醫囑,小心的壓制着精神力,似乎有一輩子那麽久沒有使用過精神力驚弦了!
安久撫着伏龍弓,那漆黑中略泛紅光的弓體仿佛在輕吟,也期待着再次張開弓弦。
島上其他人漸漸聚集過來,安久收回思緒。
“還先與控鶴軍談判吧!”盛長纓道。
這是不錯的選擇,但關鍵是誰來談,這裏所有人的身份都見不得光。
“我來吧。”隋雲珠道,“我不過是控鶴院出來的籍籍無名之輩,被識破身份風險小。”
其他人都看向安久,希望她來拿個主意。此事起因在她和莫思歸,大家願意跟她同生共死,就把命都交在了她手上。
這個時候最忌諱一群人各有各的心思,大家顯然都明白這一點。
“好。”安久立刻做出了決斷。這裏隻有她、隋雲珠和李擎之比較不容易被拆穿,她和李擎之一向也不擅長此道,讓隋雲珠去做再合适不過。
主意一定,隋雲珠便揚聲道,“那邊誰能做主?煩請出來說話。”
靜了一兩息的時間,隔着霧氣有人答話,“有何話說?”
“諸位最好不要再試圖水下潛入了,水下比上面兇險百倍。”隋雲珠信口道。他剛剛也聽見安久說夢之華水下有毒,但至于毒性是變得更強或是減弱,都不得而知。
他說完并不等那邊的人回答,繼續道,“過了這一層障礙,裏面更有數層,都是神醫精心培育的毒物,諸位不要怪我沒有事先提醒!”
那邊沉默。
隋雲珠裝作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也不知道聖上的病情,繼續道,“諸位既是求藥,可在對岸等候神醫歸來!”
對方沉默了許久,忽然道,“聖上病情危重,急需此藥!恐等不到神醫回來。”
隋雲珠蹙眉,現在可以肯定,魏予之安插在控鶴軍中的人官位定然極高,不然在太子和二皇子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奪位之時,絕不會輕易放出這種消息。
魏予之這是一面讓人圍困梅花裏,一面又要挑起大宋皇位之争啊!這謀算比他們想象的更加歹毒深遠。
淩子嶽緊緊抿唇,隻覺得堂堂大宋竟然在一個謀士的手裏如同一葉飄搖扁舟,随時可能被巨浪肢解,而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顯得那麽微不足道、那麽可笑,這種絕望無力的感覺來的如此突然而猛烈,占據了全部心緒,令他已然感覺不到眼前的危險。對他來說,與控鶴軍交手絲毫不能激起他殺遼人時的血性。
窩裏鬥,這算什麽?淩子嶽嘴角泛出一抹苦笑。
“若是你們說的藥如此重要,神醫怎麽會随意丢在島上?”隋雲珠在做最後掙紮。
汴京城中。
太子和二皇子很快便得到了從梅花裏傳出的消息,太子先發制人,率先對二皇子發難,列舉了他種種欲圖謀權篡位的證據,縱然二皇子的确有此心,但他行事還算小心,并未留下什麽明顯的把柄,太子抛出的所謂證據多半都是捏造。
可是現在,并沒有在乎證據真不真。
困在島上的安久一定很難想象,那個課堂走神、師傅前腳出門他一頭就紮到女人胸脯上的小混賬,竟然再次以如此雷霆手段把二皇子逼上了絕路。
暮色降臨,在二皇子府外的一處暗巷中,一個身影靜立如豐碑,旁邊一人微微躬身彙報,“控鶴軍兩次試探之後,暫時駐紮在湖岸,開始在島四周排查防線漏洞。”
高大的身影微微點頭,“知道了,回罷,有情況随時來報。”
“是!”那人閃身離開。
楚定江擡頭,微黯的月光照亮棱角分明的臉,他歎息一聲,霧花從口中逸散。
這是上天再逼他選擇,二皇子還是安久……
魚和熊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