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危月,大宋朝廷一股奇異的勢力。
他們不一定是武功高強,卻也是控鶴軍經過千挑萬選的人。
進入危月的條件,其一是需要偏激、執拗;其二是需要狠勁;其三是得有足夠支撐他們狠下去的力量,譬如仇恨。
所以危月中的殺手多半都有着悲慘的身世或經曆,且大多是女子。不是女子偏激和狠毒更勝于男子,而是這個世上,女子比男人生存的更加艱難,一旦失去了家庭的庇護,她們便如無根枯葉,大都是落入塵泥任人踐踏的下場。
正因如此,她們往往沒有什麽退路,控鶴軍對她們的洗腦也就更加奏效。
這種洗腦就像是安久曾經接受過的心理幹涉一樣,抹殺掉一切希望,讓他們在絕望中把最極端最狠毒的一面發揮到淋漓盡緻。
而此時,控鶴軍中正發生一個與危月有關事情,造成了不小的震動。
——樓明月在宮裏過了枯燥乏味的半個月後,竟然主動提出加入危月!
她說出這個請求的時候,不說安久等人,就連高大壯都震驚的半晌沒說出話。
危月,說好聽點,是一群爲大宋抛頭顱灑熱血的義士,說難聽點,就是一幫負責填坑的人肉沙包。
控鶴軍雖是隐藏在暗處的組織,但是裏面也分三六九等,想樓明月這樣的世家出身,本身底子又極佳的人來說,絕對不會想要投身危月。
危月的成員不好招,也不好培養,可以說是死一個少一個,供遠遠不應求,大概是不會有人駁回。
上面的回複還沒有批下,安久得知消息之後,便立即請求出宮。
這一次,高大壯隻是對她翻了幾個白眼,卻沒有真正阻攔。
安久憑着印子順利進了控鶴軍大營,尋到莫思歸。
院子裏亮了燈籠,挂在屋角鈴铛響聲清脆,莫思歸正在給兩隻老虎喂食,見到安久,抄手站起來,笑道,“唷,這不是龍武衛裏的大人嘛!”
如今龍武衛已經被正式劃分出來,并不是秘密了。
瞧着他這一臉的燦爛,安久破天荒的沒有給當頭一棒,默不作聲的抱起奔到她跟前的大久,認真的順了順毛。
“咦,這不對啊!”莫思歸上前仔細瞅了瞅她,得瑟道,“你不應該刺撓我幾句嗎?我這麽久沒被刺撓,渾身不得勁兒。”
這一臉的讨賤,安久想體恤他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樓明月要加入危月了。”
莫思歸的笑一下僵在臉上。
半晌,硬是扯出一個笑,語調卻是低了八度,“是嘛,挺好的,她最符合危月擇人條件了。”
“我情願你哭,這表情看着鬧心。”安久道。
莫思歸慢慢斂了表情,彎腰抱起蹭在腳邊的小月,坐到廊下的台階上,很久不曾說話。
安久有心想說些安慰的話,但見他如此,便覺得什麽話都顯得太輕,于是隻靜靜的陪她坐着。
莫思歸一派平靜的盯着屋角晃蕩的鈴铛,艱澀的道,“陪我喝酒吧。”
在顧驚鴻之後,又是莫思歸,安久覺得自己也成知心大姐了,便很有職業操守的點了點頭。
莫思歸讓藥童去搬了兩壇子酒來,兩人就着壇子就喝了起來。
安久怕自己喝多了誤事,沒有放開了喝。
“喝!”莫思歸發現她不夠爽快,便怒道,“老子和你的情分,還抵不上顧驚鴻一張臉是不是!使勁喝,不然就是不給老子面子!”
安久是個實誠人,引頸灌了幾大口。
莫思歸頓時笑了,拍拍她的肩膀,“講義氣,是兄弟!”
“光喝酒也不是辦法。”安久抓住他的壇口,“你以爲我這會兒來告訴你是爲了讓你傷心?”
莫思歸笑着搖頭,“你不了解她,從小她就拗,雖然現在性子冷清了,但比以前更拗了,天王老子也拉不回來!”
他笑的很尋常,可是安久卻從其中看出了苦澀。
說完,他便咕咚咕咚狠狠灌了一氣酒,許多灑了出來,打濕了衣襟也渾然不覺。待喝完一壇,他又搶過安久的壇子。
可是有的時候想醉,卻偏偏醉不了,兩壇子酒半喝半灑的盡了,莫思歸的眼睛卻越來越亮,思緒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醒!
發了兩三個時辰的呆,莫思歸終于歎了一口氣。
他進屋,伏案坐了須臾,磨墨提筆,寫下一行字。
安久站在他身邊,看見幾個力透紙背的字——生當複歸還,死作長相思。
待墨迹晾幹,莫思歸折好放進信封裏,沒有封口便遞給了安久,“代爲轉告,我對她心存感激,若日後受了傷便來找我,我能爲她做的,隻有在她報得血海深仇之前保住她的性命。”
安久答應不摻和他們之間的事情就一直沒有摻和,連一句話都不曾,如今這是第一次破例,也是最後一次。她揣起信,仔細看了莫思歸幾眼,他平淡的神情中略帶疲憊,好像突然卸去了一個重擔,可是又突然間滄桑了。
“你沒事吧?”安久問。
莫思歸從身後架子上取了一個藥瓶遞給她,“拿給高大人,他放你出來報信的這份情,我領了。這是一粒還魂丹,不能還魂,但可以吊住一口氣,爲重傷之人争取求醫時間,我給他一條命。”
安久結果藥瓶揣在懷裏,臨走之前,終究還是說了一句心裏話,“道不同不相爲謀,你和她,走到這一步算是好的,總比糾纏折磨好。”
所謂旁觀者清,安久雖然不太清楚他們究竟爲什麽這樣糾結,但就像白天和黑夜,僅僅是黎明和黃昏的短暫交彙。
安久回到宮裏的時候,天邊已經發亮。
她沒有回到起居所,而是直接奔到太子宮裏尋到樓明月,把莫思歸的信給她,并将他的話一字不落的轉達。
樓明月看了信,表情複雜,而在聽了安久轉達的話之後,眼裏便已有了霧氣。
她别過頭去。
安久便悄悄離開,去找高大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