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見光明,多麽有誘惑力!然而他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渴望,“控鶴軍誓死隻忠于聖上,隻聽從聖谕!”
铿锵有力的話語,讓皇帝的眉心舒展,面上總算有了一絲笑意,“去吧,立刻召回河北軍那邊的控鶴軍。”
“是!”黑衣人施禮之後,閃身離去。
皇帝陷入沉思。
足足一個時辰,才開口道,“來人。”
太監邁着急碎輕盈的步子進來,躬身道,“奴婢在。”
“準備湯浴。”皇帝道。
這就是要清心問道了。太監習以爲常,早已命人将東西都準備好,出來讓人準備好伺候,又在門口站了小半盞茶的時間,轉身回屋,恭謹的道,“聖上,湯浴已經備好。”
皇帝起身移駕玉泉宮。
香湯沐浴過後,皇帝換上一身寬大的白綢衣,頭發披散坐于涼亭之中。
太監端來一個托盤,上面放着一個精緻的鑲金玉的金絲楠木盒,盒身上雕刻栩栩如生的白日飛仙圖,“聖上,這是真人昨日新送進來的金丹。”
說着,把盒蓋打開,黑綢上面裏面放置着六顆散發着溫潤金色的藥丸。
皇帝擡手拈起一顆放入口中。
太監把盒子蓋上,收進箱中,然後垂手站在一旁,眼見皇帝身上開始出汗,便輕聲問道,“聖上,今日可要雙修?”
“嗯。”皇帝從鼻腔裏哼出一聲。
太監擡手,讓人立刻去請瑜妃。
如果皇帝沒有事先點名雙修之人,每當這個時候,他不會有耐心去選人,一切都是由太監安排,那些想得皇子的妃嫔便會買通太監,以求懷上皇子。
若非如此,那些高高在上的妃嫔也不願意在光天化日之下于亭中歡好。
太監也很會把握一個度,不會每次都安排妃嫔,偶爾有那麽幾次,皇帝并不會怪罪,因爲相對與那些每次跟上刑似的女暗影,後宮裏的這些美人兒更懂得情趣,更會迎合。
院子中仙鶴踱步,微風吹過荷塘,綠蓋叢叢之間半綻的白蓮亭亭玉立,掩映着亭中着白衣的中年男子,乍一看上去當真有幾分仙氣。
不多時,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子一路分花拂柳而來,站在亭下盈盈一拜,“聖上。”
皇帝微微睜眼,微風乍急,吹起她臂彎的飄帶,與青絲飛揚,清麗容顔聖潔而含羞,一瞬間像是看見了仙子一般。
瑜妃微微擡眼,沒有錯過他眼中的驚豔,于是大着膽子悄悄将鞋履脫去,赤腳走上亭中,白紗裙裾下面雪足若隐若現,沒有躲過的修飾,清清淡淡若隐若現之間令人動情。
太監見狀,令人放下亭周的白紗,而後把所有人都遣到遠處的廊上等候差遣,自己則在亭外階下随時候命。
從當午一直到日影西墜,裏面足足折騰了兩個多時辰。
太監悄悄擦汗,心想也不知道是真人這次進獻的金丹藥效卓著,還是瑜妃今日美的令人沉醉!不過瑜妃準備了這麽久,來了好多次,若再懷不上,真是命運不濟,下次再不能安排她來了……
皇帝的後宮從來不缺美人,這瑜妃的姿色對比不上貴妃還有那些水嫩嫩的小美人,因此平時并不受寵。
然而令太監沒有料到的是,瑜妃這回雖然還是沒有孩子,但憑着一身的打扮鹹魚翻身了,竟然獲了聖寵!
貴妃得知後勃然大怒,卻也是無法,隻好命人去查道家典籍,挖空心思扮仙子。
宮闱之中,争寵心計不斷上演,都是争做神仙,而邊關淩子嶽和劉赟伸長脖子等了大半個月,結果等來皇帝一紙斥責劉赟疏忽大意、擅離職守的聖旨!
劉赟被斥責,連真定府的百姓聞之都要鳴不平。
可是劉赟最在意的不是被斥責這件事,而是要被罰一年俸祿啊!
劉赟有四個兄弟,上面老太太還在,沒有分家,自己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有好幾個孫子孫女,家裏人丁興旺,要撐起門面,私底下過的也很拮據。他知道這些,平時自己在軍中都是吃軍糧,渾身的中衣縫縫補補,穿了又穿,家裏寄來衣服,他都寫信說自己穿的都是铠甲,朝廷也發這些中衣什麽的,做了新衣服也沒有機會穿,隔上半載做點小衣寄來即可。
武将領兵在外,戍邊戰争頻繁,根本沒有别的門道去賺錢。劉赟爲官清廉,從不收受賄賂,也不向百姓斂财,本來就靠着一點俸祿和田莊養着在京城的一大家子!
雖說他沒窮到一個銅闆也掏不出,但這一年的俸祿罰下去,真是要搓掉他全家一層皮。
皇帝殺雞儆猴,淩子嶽怎會不知,滿腔的熱血也都涼了一半。
如果不是自己答應劉赟聯手攻遼的事情,說不定聖上就不會罰他。
淩子嶽家中人丁少,俸祿也比劉赟多,可事情走到這一步,他怕自己接濟反而會給劉赟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想想還是作罷。
七八天過去,淩子嶽發現身邊的控鶴軍沒有再出現過,而案上放着樓小舞做的那把爆弩,看這情況,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們是被聖上召回去了。
他态度突然的轉變把聖上逼急了,但逼急了又能怎樣?他不還是好好的做着大将軍?軍糧比低聲下氣舔着臉去要的時候快了好幾倍!
淩子嶽這時才完全明白楚定江的意思,如今大宋這種狀況,護國和忠君不能兩全,他若是一味的忠君,戍邊的意義也就不大了,遼國年年來犯,他也不是沒有主動出擊的機會,可是朝廷被打怕了,不讓出兵,生怕敗仗之後又要賠償。如今聖上動不了他,他便可抛棄名聲,爲大宋爲百姓做點實事。
這麽做也許下場會很凄慘,或許不忠的名聲會載入史冊,但他一腔的豪氣,已經忍受不了年年等着遼人前來燒殺搶掠了!
暗夜中。
一群黑衣人策馬到了驿站稍作休整。
換馬之後,所有人都站在院子裏。
樓小舞抱怨道,“咱說不想來,非要逼咱來,來了啥事也沒讓做就招咱回去……這不是逗人玩嗎!”
“楚大人,另外十幾把爆弩不拆真的沒關系嗎?”高大壯問道。
“淩将軍若是下定決心,莫說十幾把爆弩,就是有上百把也不能奈何他。”楚定江對淩子嶽比較有信心,臨走的時候,他把爆弩留在了營中,他隻略懂軍械,看了樓小舞擺弄之後大約也知道爆弩的構造和弱點,想必淩子嶽也知道,既然如此,何愁找不到應對辦法?
這個世上的一切很奇妙,就像是一盤巨大的棋,強弱都是因時因勢,沒有任何一顆棋可以無緣無故的強大到所向無敵,再強盛的勢,也會有軟肋。
此消彼長。
楚定江笑笑,有時候道家之說也很有道理。
他回過神來,看見安久蹲在地上正蹂躏那隻名叫大久的老虎。
兩隻老虎長得不快,但是很結實,一張傻萌的虎臉始終沒有因爲個頭的增長而變得更威武,它們身上的傲氣,有時候還抵不上貓。
安久心想,一定是莫思歸的藥把它們喂傻了,她下定決心,以後盡量多吃飯,少吃藥。
要不然“身堅智殘”實在很不妙。
“大人,我們回京之後,還是做以前的活嗎?”李擎之很不甘心,在軍營這段時間,已經不想在回到從前的日子了,如果那一天他也能披上铠甲征戰沙場,哪怕戰死也暢快。
“做以前的活怎麽了?”高大壯沒好氣的道。
李擎之耷拉着腦袋,擠出兩個字,“憋屈。”
“人活着哪有不憋屈的?你沒瞧見劉赟打了勝仗還要罰俸祿啊!你沒看見淩子嶽要個軍糧還得扮孫子啊!”高大壯掐着蘭花指使勁點他的腦袋,“你就知足吧!”
衆人沒有再說話。
吃了幹糧,休息半個時辰之後,繼續趕路。
離開汴京之時,是吐着霧花的涼夜,再回來時,是泛着溫熱潮氣的雨夜。
一行人回到控鶴軍中,便立刻有人引領他們進宮。
顧驚鴻死後,重建的龍武衛人員都被暗中召集到了宮内,龍武衛與其他幾支的暗影不同,他們都在距離聖上較近的地方,以便保護聖上。
安久知道自己被劃入龍武衛時,心中有些複雜,很快就能見到梅嫣然了,她并不是太歡喜,因爲她還沒有準備好如何去面對梅嫣然,如何去處理她們之間的關系……
“進去吧,規矩點,裏面可是當今聖上!”領路的黑衣人低聲告誡。
衆人這才知道此行是面聖。
他們一路趕回,滿身狼狽,就這麽倉促的進了大殿之中。
安久看見禦座上正在喝茶的中年男人須髯整齊,面相清癯,沒有想象中的威嚴,反倒眉目平和,很好說話的樣子。
“吾皇萬歲!”高大壯領頭跪下去。
其餘人跟着喊萬歲,也跪下。
皇帝喝茶的動作頓住,慢慢放下茶盞,“高遠心?”
高遠心是高大壯後來改的名字,很少有人會喊。
高大壯垂首道,“是屬下。”
“你又回來了。”皇帝笑着走下禦座,雙手扶起他,“當年你在控鶴軍中時便不俗,這次在邊關更是一鳴驚人,朕心甚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