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定江挑挑眉,“此話何意?”
安久道,“我覺着你是個不安分的,你現在想歸隐,是因爲想找着落腳,一旦安定下來的時候,你就會不甘寂寞。”
楚定江稍怔,“阿久,你……”
“沒什麽好吃驚。”安久面容在黑暗裏模糊,聲音反倒顯得更清晰,“我渴望平靜的生活,但是在平靜中我也會暴躁,無聊,更想殺人。”
安久曾經有過一段長達三個月的假期,然而過上渴望的生活時,并不如想象中那樣有趣。也許是從一開始組織培養她的時候,就刻意灌輸了一些錯誤處事方法,這讓她血液裏的躁動越發不可控制。
歸隐的首要問題,是她必須要把自己變成一個正常人,所以此事并不着急一時。而楚定江心中那股指點江山的豪氣,并不比精神病好治。
星垂平野,兩個身影在夜色中飛快前行,身後不遠處一隊騎兵舉着火把疾馳。
“站住!”騎兵中有人用漢話厲喝。
安久回頭看了一眼,以她的目力,能夠清楚看見那些騎兵正在追兩個騎馬的女子,不是再呵斥他們。
“是你今天救的那個女人?”楚定江頭不用回頭看,也能猜到情況。
“嗯。”安久道。
楚定江減緩了速度,“耶律競烈是頭狼,行刺他若是得手倒罷了,若沒有得手絕不會有好下場,這兩人能跑出城實屬不易,搭把手吧。”
安久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這兩人是危月。”楚定江解釋道,“在酒樓我便認出其身份。”
“何時動手?”安久看了看遼騎兵的數量,皺起眉頭,“對方有兩百騎,另外有四個九階高手。”
這個耶律競烈爲追殺兩個女人就出動如此多人馬,明擺着不殺刺客絕不罷休。
“稍等等,我去後面偷襲,取兩匹馬,你從前面用弓弩襲擊,等我一得手你便停。别的不能做,我們隻能引開一些追兵。”楚定江說着話,人已經消失在夜幕中。
若是用輕功奔逃,剛開始肯定比馬匹要快點,但若是不間斷的疾奔一個時辰,很容易會出現真氣衰竭,到時候對上四個内力充沛的高手,楚定江作爲化境的優勢不大,即便得勝也要付出一定代價,所以先奪兩匹馬才是上策。
眼見隊伍末尾有兩個人悄無聲息的栽下馬,安久趁着遼國騎兵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用勁弩射擊。
最前面的遼國騎兵栽落,發出聲音巨響,緊接着馬隊開始亂起來。
“有埋伏!”有人吼了一聲。
遼國騎兵立即停住。
那兩名危月眼前突然出現一絲曙光,越發急促用力的揮馬鞭。
馬匹吃痛,速度比方才快了一些。
楚定江吊在馬側,避開遼軍的視線,從那面看過來,就好像兩匹無人的馬在曠野裏亂竄。
遼軍一時慌亂,無暇去想爲什麽會有兩匹馬蹿出來。
兩匹馬就要接近安久埋伏的地方,她躍上樹,看着由遠而近的馬匹内心飛快的算着速度,帶它從樹下經過的時候便穩穩的落在馬背上。
楚定江見她順利上馬,亦翻身坐上馬背。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隻在幾息之間,那邊遼軍反應過來,立即打馬追上來。
兩人與那兩名危月方向不同,遼騎兵隻好兵分兩路。
引開一半的追兵,是楚定江和安久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剩下的,就看那兩名危月自己的造化。
馬速飛快,那些遼兵的水平也是參差不齊,甩開了大部隊,但還是有兩個人追了上了。
其中一人已經與安久齊平,兩人之間相距十來丈,這個距離還在慢慢靠近。
安久前傾,盡量穩住身子,擡手用臂弩瞄準追兵。
契丹人善騎射,但是在這種瘋狂的速度中也沒有人能夠命中目标,是以那遼國騎兵心中根本不以爲然。
在這種情況要考慮的因素很多,安久必須将風速、對方的前進速度、箭速都計算在内,把箭射在對方在那一刻恰好會到達的前方,對方不躲避,就爲她省去了不少事。
距離越來越拉近,搖晃的視線中,安久揚起嘴角。
三箭齊發,方向位置略有不同。
“哼。”遼騎兵冷笑一聲,更快速的靠近過來,然而轉眼間,他就驚駭的看見三支泛着冷光的箭矢在左前方不遠處,看樣子能夠定是能夠命中。
可惜這時候再去勒馬已經來不及。
馬匹馱着他狂奔,就在他仰身想要躲避箭矢的那一刻,其中一支貼着他的喉結劃過,而另外一隻射中馬匹的眼睛!
鮮血噴濺,馬匹痛苦嘶鳴,失去方向似的開始亂跑,遼兵被重重甩下馬。
“駕!”安久揮動馬鞭,吆喝一聲,與剛剛處理完另外一個追兵的楚定江會和。
狂風中,兩人相視一眼,打馬向南。
約莫三個時辰便進入了大宋地界。
東方魚肚白,唯有啓明星在昏暗中璀璨。
兩人這才放緩了速度,早晨的風有些涼,楚定江解了外衣丢給安久。
安久接住還帶着楚定江體溫的衣物,遲疑了一下,還是穿上了身。對于安久來說,莫說這一點涼風,就是冰天雪地裏穿單衣的時候都有過,可是被人關心的感覺,很好。
沒有人說話,想起被追殺時略顯狼狽,楚定江無聲笑了起來。
安久也笑。
“哈,偶爾這樣玩一下,感覺還不錯。”楚定江笑道。
安久穿着他的衣服就像裹了毯子一般,松松垮垮,甚至看不出來是件衣服,“不要裝潇灑,我看見你臉都白了。”
“死丫頭,我是替你急。”楚定江屈指彈了她腦門一下,旋即又自我挖苦道,“不過,難爲你還能看出我臉白了一白。”
楚定江戴了人皮面具,麥色的皮膚在黑夜裏很不顯眼,再加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胡須,的确難以辨别臉色,隻是當時某個瞬間,安久看見他心有餘悸的一歎,所以才取笑他。
回到河北大營,兩人先去見了淩子嶽。
他在知道遼國聚兵析津府之後,也收到了軍中斥候傳來的詳細消息,便立即開始布置迎戰,此刻已經基本妥當。本應好生休息,可是心中壓着事,輾轉反側,今夜隻睡了不到兩刻。
倘若遼軍擁有大量暴弩,那宋軍拿血肉之軀去擋,能不能守住邊關且不說,白骨成山是肯定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