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令元搖頭。如果能忘記這個遭遇,寺裏也不會拒絕爲他剃度。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坐到日落,安久才起身告辭。
她尋了個地方窩了一夜,次日一早又回到雲吞攤子。
清晨河畔水汽缭繞,武令元已經升起爐子,煮了一鍋熱水。
安久沒有收斂氣息,他側耳聽了聽,“是恩公來了。”
“叫我阿九吧。”安久坐下。
武令元從善如流,“阿九。”
與昨日一樣,他煮了一碗雲吞端到安久面前。今日的馄饨放了足量的肉,香氣四溢,有些途徑此處的人紛紛湊過來,生意比昨日好了很多。
而武令元還是一副恬淡的模樣,仿佛不因客少而憂愁,亦不因客多而欣喜。客人多的時候,武令元找安久說過幾次話,沒有得到回應,心知她不願在人多處說話,便再不曾搭話。
一個早上,武令元賣出去十幾碗雲吞,除了安久以外,其他皆是過往行商。
時近中午,周遭的攤販越來越多,武令元藏在角落裏的小攤子便鮮有人光顧了。他熄了爐火,陪她靜靜坐了一天。
“我聽說讀書人死心眼,愚守仁義禮德。”安久看向武令元,“我給你财物,你拿來做營生,卻不見你說報答我。”
武令元愣了一下,旋即笑道,“阿九若有差遣,我自會去辦。”
安久不語。
武令元見她不滿意這個回答,便知道她不是真的要他去報答,而是着重問前一句話,“迂腐之氣固然存在,可是私底下耍的心眼子也不少。遠的不說,就是我從前就讀的書院裏,生員之間表面上謙恭有禮,暗中卻多有不睦。讀了書,知了禮,便把心埋的更深了。不輕易付真心,亦不輕易洩露壞心。”
安久仔細回味這幾句話,深以爲然,“你懂的真多。”
武令元笑笑,“我成天能琢磨的也就這點無足輕重的事了,難得阿九願意聽。”
靜了一會,沒有聽見安久說話,武令元繼續到,“這裏很窮,可我很喜歡。有次我快要餓死了,鄰家全家上下隻有一碗剩飯,卻全都進了我的肚子。那些衣冠楚楚之人,有幾個能傾盡家财去救個無關緊要的人?”
安久突然道,“我有些事情要辦,改日再見。”
武令元不曾多問,隻道,“後會有期。”
梅氏乃是巨富,家主交給安久的玉佩很有可能是一筆巨額财富,誰面對這樣巨額财富能夠不爲所動?安久獨身在大宋,若有這些錢财傍身,能多幾分保障,她心裏自然不想将玉佩交還給梅氏,亦不想同梅氏再扯上什麽關系,然而她此刻又很需要修習梅拳。
琢磨了兩日,安久終于有了決定,當夜直奔梅氏在汴京的臨時居所。
這個地方安久從前也來過,她來到大宋第一回走出梅花裏,就是與莫思歸一并到了這個宅子。
安久翻身進了院子,直奔堂屋而去。
堂屋大門敞開,裏面暖黃的光線投映在平整的石闆上,廊上燈籠随着微風輕晃,兩處光線重合交錯,如夢幻浮動。
就在安久出現在門口的一刻,屋裏的三個人同時發現了她。
男人一派淡然,女子稍稍戒備了一下,又很快松懈。
“十四。”梅政景還是一襲白衣,隻不過如今是缟素。
他的眼睛和莫思歸長得有些像,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莫思歸不論嬉笑怒罵都帶着一股風/流/色,而梅政景從前像是對一切無所謂的模樣,如今卻沉寂下來,多了幾分沉穩厚重。
站在他旁邊的,是同樣一身缟素的梅亭竹和梅亭瑗。
梅政景和梅亭竹都不弱,可是安久居然走到跟前都沒有發覺,心中不免驚奇。
“你已精進至此了。”梅政景道。
他沒有欣喜,也不曾欣慰,因爲他很清楚,梅十四對梅氏沒有任何感情,若非說有,恐怕隻有恨罷了。
“我來是與你做個交易。”安久道。
梅亭瑗先前見到安久還有些高興,一聽到她如此說話,臉色陰沉下來,“梅十四,你不出現便罷了,一出現就說這樣冷漠的話,好歹梅氏也養了你一陣子,竟然如此無情!”
梅政景反應平淡,伸手道,“請坐。”
這副做派,是徹底的把安久當做外人來對待了。
安久不曾拒絕,幾個人各自落座之後,梅政景等着她說明來意。
“在談交易之前,我想了解一下,還有人會梅拳嗎?”安久問。
自從梅氏重視内修之後,梅拳便成了一門很雞肋的武功絕學,習慣了内修的路數之後,它在戰鬥中能起到的作用越來越少,若是直接丢棄吧,又覺得太過可惜。
“當然。”梅政景道,“雖然前任家主過世之後,便再無人學會整套梅拳,但拳譜還在。”
“梅氏家主臨終之前曾告訴我忠正守義樓是梅氏命脈所在。”安久見梅政景神色嚴肅起來,繼續道,“他交給我一塊玉佩,或許與所謂的命脈有關系。我替梅氏保管如此重要的東西,索要一點報酬在情理之中,你說呢?”
“你本是梅氏嫡出,即便沒有這件事情,亦可修習梅拳。”梅亭竹插了一句話,“爲何要說交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