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一晃而過。
楚定江接到了玉氏送道福來酒樓的信,出發當日便安排車隊先行,快到傍晚之時,他去了信中約定的巷口等候。
等了一會兒,朱翩跹還未出現,楚定江便順手把玉府西門的守衛給撂倒,捆成一團丢在了假山洞裏,爲朱翩跹清路。
轉身時遠遠看見在暖閣門口喝酒的青年。
楚定江正要離開,卻聽他大喊道,“喂,你過來!”
楚定江身形微頓,精神力查探周圍沒有旁人,便轉道去了他那邊。
“你是何人?”華容簡醉眼朦胧的審視楚定江,見他身材魁梧,面容幾乎被髭須全部遮掩,雖然身着布衣,但看上去氣度并不像是仆役。
楚定江有些恍惚,眼前這張臉生的與戰國時候的他一模一樣,如今正是他一生中最春風得意的年紀。楚定江常常會有一種感覺,他暗中殺了這個私生子的母親,将其變成華容簡,好像親手把偏離軌道的宿命撥正,好像……把這個世界多餘的自己給抹殺了。
冥冥中,似乎被命運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他不過是自作聰明,把自己算計進去了,這種感覺令人很惱火。
楚定江凝望華容簡許久,擡手輕觸那熟悉的面容,驚得他蹬蹬後退了幾步,哐當一聲撞在廊柱上,“我告訴你,本公子可殺不可辱。”
“你問我是誰。”楚定江收回手,緩緩道,“我是你。”
“哈。”華容簡摸着自己的臉,“渾說,本公子一表人才,你少做白日夢了,哈哈哈。”
楚定江彈出一粒松子,點在他昏睡穴上。
華容簡笑聲戛然而止。
楚定江身形一動,伸手托住要墜落的酒壺,眼睜睜的看着他撲倒在地上,然後将酒壺輕輕放在扶欄上,轉身離開。
到了巷口,看見一個荊钗布裙的村婦用藍花布包着腦袋縮頭縮腦的四處觀望。
楚定江輕輕躍起,落在巷子深處,咳嗽了一聲。
那村婦扭頭瞧見楚定江,一溜小跑進來,“楚大俠,咱們走吧。”
“朱娘子這番打扮不覺得有欠妥當?”楚定江面無表情的問。
隻有那些大家閨秀才會遮面,村婦在大街上行走多是不遮面的,更何況,朱翩跹一身灰撲撲的衣服,包頭的藍花布卻嶄新鮮亮,這身打扮走在街上,誰不會多看兩眼!
“這個啊!”朱翩跹扯下頭巾抖了抖,“奴家是琢磨,奴家這個姿色難免容易招惹地痞流氓,到時候耽誤行程就不好了。”
朱翩跹長得不能說多好看,但是光是細皮嫩肉就足以讓那些地痞垂涎了,這個解釋也能說得通,但楚定江豈是能夠這麽容易被糊弄過去?
她不過是想耽誤耽誤行程!
楚定江冷漠的看了她一眼,“楚某在這裏是因爲料定你會來。楚某料定的事情,從未出過差錯,所以朱娘子一路上還是老實點好,免得讓楚某費事,你說呢?”
朱翩跹哆嗦了一下,垂頭揪着衣角,嘀咕道,“奴家說的也沒錯,楚大俠雖然看不上奴家,卻總有被絕色所誤的時候吧?在那些地痞眼裏,奴家這樣的就算絕色。”
“再美的顔色也誤不了楚某。”楚定江漠然道,“走吧!”
朱翩跹撇撇嘴,腹诽:如此寡欲,定然那方面不行!
朱翩跹功力不俗,全力施展輕功竟也不落在楚定江之後,隻是耐久力不足。
兩個時辰之後追上車隊,朱翩跹已經累的氣喘籲籲。
楚定江指了指其中一輛馬車。
朱翩跹欣喜的爬了上去。
車廂内,正在小憩的樓明月和安久睜開眼睛,齊齊看向她。
樓明月着一身素衣,壓壓烏發間别着兩朵簡單的白色絹花,修眉入鬓,絕美的容顔中透出一股英氣。安久則着一襲暗紫緞面襖裙,雲髻峨峨,眸若點漆,宛若畫中仙。
然而前一刻春花爛漫,下一刻便是地獄火海!
兩人身上掩不住的煞氣令朱翩跹眼皮一跳,僵了幾息,她硬着頭皮咧嘴笑笑,縮到車廂一角。
那日安久戴了人皮面具,朱翩跹此刻沒有認出來,安久見到她時卻是眼睛一亮
——這個說哭就能哭的有趣女子。
馬車再次行了起來,車廂裏安靜的冷風飕飕。
一個時辰過去,朱翩跹耐不住,幹咳一聲道,“兩位娘子是……”
“……”樓明月閉眼養神,眼皮沒有擡一下。
“……”安久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也沒有接話。
不過安久的回應給了朱翩跹鼓勵,她沒有氣餒,“兩位娘子是楚大俠的妹子吧?一看就是兄妹,長得……”
還真是一點都不像!
“都是如此氣度非凡。”朱翩跹朝安久微微垂首施禮,“奴家夫家姓朱,閨名翩跹,應楚大俠所邀一同去汴京。”
“他邀你?”安久道。
安久脖子重傷未痊愈,不能用力說話,隻好輕聲輕氣,倒也十分符合她此刻的模樣。
朱翩跹得到回應,心中一喜,連忙道,“是呀,說是爲他朋友找個伴兒,他朋友是個小少年,娘子應當認識他吧?”
安久表情微妙。
“哎呦,呵呵呵。”朱翩跹連忙掩嘴笑道,“不是那種伴兒,隻是說說話。”
安久從後面拖出一個包袱,胡亂翻了一會兒,從裏面扯出一張人皮面具,在朱翩跹面前展開。
“你、你……”朱翩跹聲音顫抖,連唇色都白了,“你殺了他?”
朱翩跹做消息買賣,她知道江湖中有人專門殺人剝取人面,如此做成的人皮面具十分逼真,不是假造能比。安久手裏的面具是陸丹之得意之作,精細程度可媲美真人。
安久瞧着她驚駭的表情,突然又起了捉弄的心思,仔細打量着她的面龐,“你的臉,很好。”
“呵呵呵,娘子真是很風趣。”朱翩跹眼裏淚花花的掙紮開車門。
正在行駛中,突然噗通一聲,整個車隊都停了一下。
楚定江驅馬靠近,看了灰頭土臉的朱翩跹一眼,擡手敲敲車壁,“莫要頑皮。”
安久推開車窗,探頭出來,沖他咧嘴。
那漆黑幽深的眸子宛如落入了星子,一下子明亮起來,本就極美的容顔被渲染出明麗的色彩,周遭一切刹那失色。
活色生香,不外如是。
楚定江怔住。
朱翩跹瞧着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爬起來揉着腰,哼哼唧唧的道,“也不知是誰義正言辭的說:再美的顔色也誤不了楚某。”
楚定江回過神來,沉聲道,“上車。”
“我能坐後面那架車麽?”朱翩跹問。
楚定江看了那馬車一眼,扯起嘴角,“你确定?”
朱翩跹連忙點頭,她和那兩個女的坐在一起,首先身爲女子的自信心被打擊了,其次那個“畫中仙”看起來就是個披着人皮的禽獸。
“去吧。”楚定江松口。
那輛馬車中隻有莫思歸一人,他最近心情很糟糕,除了車夫之外,有人靠近方圓一丈之内便不管不顧的用毒招呼。
至于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主要是因爲楚定江揍人的手法太可怕了,那一臉的青青紫紫居然在敷了藥膏之後沒有好!
沒!有!好!
這是對他莫思歸醫術赤裸裸的藐視和侮辱!
朱翩跹走了幾步,想到楚定江的表情,又想到方才安久吓唬的她的事情,這幼稚,怎麽有點熟悉感?
對了!就是那個少年,當時他們要攻打缥缈山莊,那個少年故意提議帶上她,把她吓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反應過來之後,朱翩跹轉身蹿回了安久的車内,皺眉盯着她。
“朱騙錢。”安久心情明朗。
“你是……”朱翩跹湊近,伸手去拽她的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