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定江出門接信之後匆匆出門。
那邊盛長纓一天到晚閑着沒事,整天都泡在莫思歸屋裏,這裏所有人的藥都是他一個人熬,俨然已經成爲一名效率一流的“藥童”。
他記憶力超群,上百個沒有标注名字的藥箱,隻要莫思歸說過一遍,他下次便能準确找到。
屋裏藥香濃郁,莫思歸斜倚在榻上,臉上敷着草藥,盛長纓一人看着十多個藥爐。他拿着扇子忙來忙去,額上有汗水涔涔,心卻總算安定下來。
莫思歸看他不亦樂乎,不禁道,“如果有一天你死了,多半是被累死。”
盛長纓一邊給爐子送風一邊道,“累死比閑死舒心。起初我是爲了活下去,後來我總想,盛某來世上一遭,長則百年,短則數十年,做了旁人兩輩子才能做完的事,我覺得特别賺。”
莫思歸按着臉上的草藥,從榻上爬起來,湊到最右邊的爐子跟前,抓了一小把黃蓮正要放進去,便聽盛長纓長長一歎。
“何事喟歎?”莫思歸停住動作。
盛長纓道,“我想到,玄壬真是個好姑娘。”
莫思歸臉色一黑,撇撇嘴道,“此話怎講?”
“家破人亡怪可憐的,又是一身廢脈,在控鶴院這種地方更是艱難!我見她如此艱辛生存,感同身受。”盛長纓沉浸在往事之中,“當初我也是家破人亡,與阿質結伴進了控鶴院,沒過多久他就被挑走了,隻餘我一個人,我在柴房睡了三四年,汴京冬季比這裏冷幾倍,隻有一床棉被,還是阿質走的時候贈與我,有一回我拿出去曬,晚上回來便沒了,也不知是誰所爲。後來我隻能縮在柴火堆裏,我這樣的廢脈,沒有内力,半點寒冷也受不得,這一身的毛病便是那時落下。”
盛長纓眯着細長的眼睛,把一個爐子的炭火稍稍熄了一點,“我在控鶴院是個無用之人,當年掃地的阿三燒紅薯分給别人,我年紀小,經不住饞,便開口問他要了,結果被一夥人奚落了一頓。我做上掌庫之前沒少受人捉弄,旁人給我半片饅頭,我一輩子都會記得這份恩情。神醫啊,雪中送炭還是雪上加霜,于你來說隻是一念,于我們這等人來說卻是永生之恩。”
他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莫思歸抓着黃蓮的手上。
莫思歸沉思須臾,認真的問道,“長纓,你報過仇嗎?”
盛長纓搖頭。
“那我就放心了。”莫思歸掀開藥罐,一把黃蓮撒了進去,毫無心理負擔。
“神醫。”盛長纓擡頭道,“雖然玄壬與我遭遇很像,但我認爲,她與我的爲人一點都不像。”
莫思歸頓了一下,笑笑道,“我了解她的爲人,一般小事她懶得計較。”
盛長纓平靜的看着他,“我沒有神醫了解玄壬,但是我比較了解楚大人……”
“……”
安久跟朋友不會斤斤計較,若是真惹急了她,索性殺人滅口。然而楚定江恰恰相反,誰惹了他,不讓對方嘗遍這世上所有的痛苦,他絕對不會讓那人解脫。
莫思歸扭開臉,“哼!有種來呀,誰怕誰!”
盛長纓一臉自求多福的表情,把煎好的藥分别倒進碗裏,叫幾個仆役進來分别送到各個屋裏。
“慢着慢着!”莫思歸把安久那碗藥留下,“反正惹我人也不是她,重新熬一碗吧。”
盛長纓揚起嘴角,把藥倒進木盆裏,重新撿藥。
玉府。
楚定江坐在暖閣中的上座,玉翩飛親手爲他煮了一壺茶,“以茶代酒,敬楚兄一杯。”
“幹。”楚定江道。
一杯飲盡,玉翩飛道,“多謝楚兄相助,讓家姐脫險,使玉氏并了馮氏部分産業。”
“懸崖上的花,不是誰都敢伸手。”楚定江淡淡笑道,“玉當家亦沒有令楚某失望。”
這一戰,馮氏是受害者,但是三當家秦铮遠航未歸,馮氏兩位當家心虛,很快抛售了沿河的幾個碼頭。這幾個碼頭不大,于馮氏來說隻是九牛一毛,可是加上玉氏原本有的兩個碼頭,就能夠掐住淮南東路水路的咽喉,有玉翩飛在,不久以後,整條水路定然都會歸入玉氏囊中。
玉翩飛的确很有膽量,火中取栗,拿着整個玉氏來賭。
賭成功了,但是同時玉氏也得罪了缥缈山莊,玉翩飛這次約楚定江來亦是爲了此事,“以後還要仰仗楚兄了,楚兄若有什麽要求,隻要玉氏能夠做到,無不從之。”
楚定江能夠對缥缈山莊下如此重手,不管他背後有沒有靠山,都說明其本身實力強悍,很值得聯手。楚定江既然來,便說明是有意向與他合作,不過人家既然對玉氏伸出手,必是有所求。
“如此,那我便爽快說了。”楚定江把玩着玉盞,“我要朱翩跹。”
咕咚一聲!門外在偷聽的朱翩跹龇牙咧嘴的從地上爬起來,心知這動靜絕對是暴露了,幹脆推門進去,挺直腰杆道,“姑奶奶是朱家媳婦,早已不是玉氏的閨女,憑什麽要由玉氏做主!”
玉翩飛不動聲色,沉默了片刻,“楚兄,家姐已是殘花之身……”
朱翩跹風一般的沖到他身邊,伸手狠狠拍了他後腦勺一巴掌,“混賬小子,有這麽說自家姐姐嗎!你才殘花之身!”
玉翩飛波瀾不驚的擡手揉後腦勺,“楚兄喜好真是很奇特。”
“不是我的喜好。”楚定江擱下茶盞,看向朱翩跹道,“我同伴很欣賞朱娘子,她沒有什麽朋友,所以我希望朱娘子随我們回到汴京,平素常與她說話解悶,至于朱娘子其他事情,我們不會幹涉。”
楚定江第一次見到安久捉弄一個人,她定然是覺得很有趣才會那麽做,那時候楚定江便決定回汴京時把朱翩跹給帶上。
“這樣啊……”朱翩跹頓時換了一副嘴臉,一派溫婉的模樣,猶如初次相見時那般,“畢竟要走那麽遠的地方,奴家要好生想想。”
玉翩飛扶額,這個姐姐簡直讓他操碎了心!她難道忘記是這兩個人跟缥缈山莊買了她的命嗎!這樣把别人性命當兒戲的人,是那麽好相與嗎!
“我們七日之後出發,朱娘子可以慢慢想。”楚定江起身,微微垂首看向玉翩飛,“若是有了消息,還是把信放在福來酒樓。”
玉翩飛起身正要相送,楚定江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屋内。
他轉眼看見朱翩跹蹑手蹑腳的要溜,大喝一聲,“你給我站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