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眼看過去,兩丈之内,雲霧不知何時退散,那一襲紅衣背後是深深淺淺的霧,彷如墨色暈染出的畫中之人。
一樣的冷,一樣的孤傲,可那清淡精緻的眉眼全然不同于陌先生。
不知怎的,安久忽然松了口氣。潛意識裏,她不希望梅如焰一番深情落空,也許對于梅如焰來說,陌先生活着是好事,可于安久這個外人來說,那份情,比陌先生本身的性命有意義。
“拿她賭一把如何?”被稱作音殺的男子看向安久,話語裏帶着笑意。
楚定江身影一閃,已經到了安久身旁,“比之上一代,你真是辱沒了‘音殺’二字。”
音殺是一個名号,出現的時間不長,一共隻有兩代。第一代音殺是陌先生,此人則是第二代。
楚定江不不認識陌先生,但是音殺那睥睨天下的傲氣,無人不知。那個人仿佛站在雲端,喜歡用壓倒性的氣勢擊殺目标,哪怕對方功力高于自己。
“老友,你我相識不是一兩日,如今你說出這般不了解我的話,真教我心寒呐!”那人輕笑,對楚定江的言辭不以爲,“卸去你的護身罡氣,承受我箫音一炷香時間,否則她身體裏種下的蠱會食盡血肉。”
他笑起來,眼裏能掬出一汪水來,眼角泛起淡淡的绯色,一股妖異之感蓦然而生,“呐,你瞧,我就很了解你,我知曉你很重視此女。”
安久手臂上傳來撕裂的疼痛,那兩條小蛇吐着芯子纏繞上她的手臂,跟着她的疼痛遊移。
邱雲燑此時不在此,安久不識得這兩條蛇,但她隐隐能猜到這兩條蛇是對她身體裏的蠱很感興趣。
楚定江沒有說話,然而原本那些不能接近他的霧氣,從背後緩緩貼近,讓他看起來也如那音殺一樣,背倚着茫茫霧氣。
“小心。”音殺将箫放在唇邊。
嗚咽之聲想起,聽起來分明優美的曲子,可是在曲子之中又摻雜了一個尖銳的聲音,這聲音保持同一個高亢的音調,令安久頭疼欲裂,耳中刺痛,盤在她身上的兩條小蛇緊緊盤在一起,亦很是痛苦的樣子。
楚定江忽然将她拉入懷裏,溫熱的雙手捂住了她的耳朵,一股柔和如陽光的氣流迅速籠罩她全身。
那尖銳高亢的聲音消失,隻餘下箫曲。
小蛇失去箫聲幹擾,慢慢放松下來,注意力很快又被安久體内的蠱吸引。
疼痛蔓延到脖頸時,兩條小蛇眼中紅光一閃,狠狠咬住安久脖子上兩側的凸起。片刻,它們猛的扯動起來。
蛇一般都是整吞獵物,不會一口一口的咬肉,它未必能将裏面那東西撕扯出來,安久心想這蠱從手臂一直向上遊移,不是要到腦中便是到心髒之類的地方,到時候更麻煩,剛才小蛇沒有咬,她不知道這蠱究竟在何處,現在正是時機!她想着,抽出匕首利落的将那兩塊肉削掉。
鮮血如雨噴灑出來,染了楚定江滿臉都是。
頸部血脈繁雜,乃是身體脆弱之處,安久這兩刀簡直是在搏命。
“你做什麽?!”楚定江一驚,立即點了幾個穴道幫她暫時止住血,一時分神,箫聲驟然尖銳,似利刃鑽入耳中,一縷鮮血順着耳中緩緩流下。
安久見狀,急道,“蠱除了!”
楚定江現在隻能聽見那高亢刺耳的聲音,但能猜到安久的意思,身上真氣暴起,他松開安久,長劍不知何時出鞘,身影猶若離弦之箭,眨眼間已經逼到音殺面前。
罡風強勁,将音殺黑發紅衣吹的烈烈翩飛,那劍尖距離他額頭還有一寸,随着一點點逼近,他眉心被罡氣割裂,一滴血順着鼻梁滑落。
音殺眼尾的紅暈越來越越大片,最後豔豔若桃花。
他腳下急退,身後的濃霧湧上來,他整個人就如融在了霧裏。
楚定江眼前目标突然一空,立即收了劍,再轉眼時,竟已不見了安久的身影。
這音殺雖然武功不怎樣,也沒有上一代音殺那強大的殺氣,但既然能從楚定江手裏一次次逃脫,還是頗有些本事的,至少他的逃遁之術可謂武林翹楚,無人能出其右。
“阿久?”楚定江喚道。
“我在這。”
楚定江耳朵嗡嗡,但還是聽見了。兩人本來相距就不到一丈,他循着聲音找到她。
“我們快走吧。”安久臉色蒼白,一手捂着脖子,一手去握他的手。
寒光一閃,楚定江的劍已經沒入“安久”胸口!
那“安久”慘笑一聲,“好狠的男人!”
面對自己心愛女人的面孔,這一劍竟然還能如此果斷狠絕!
随着屍體倒下,另一個聲音喊他,“楚定江。”
這聲音從腳下傳來,顯得有些虛弱,但是那口氣分明是安久無疑。
楚定江蹲下,摸到安久手裏握着的伏龍弓。
安久倒在地上,聽見有人冒充自己,便勉力張開弓,準備循聲射殺那人,不想楚定江竟然自己識破了。
楚定江取了金瘡藥幫她包紮好脖子,把她背起來。
安久沒有拒絕,下颚抵在他寬厚的肩膀上,閉眼略作調整。熟悉的溫暖透過衣物傳遞,她喃喃道,“你怎知真假?”
對方既然敢冒充,想必很擅長易容模仿。
“半點都不像。”楚定江一條一條的數出來,“首先她一舉一動隐隐透出柔美之感,你沒有;其次她的胸前鼓鼓,顯然比你大;再有,你流了這麽多血,我扶着你的時候便已經察覺你的虛弱了,不太可能有那樣的狀态。”
安久一旦失血過多,會比有内力的人更虛弱,那些人不知道安久是純外修,模仿自然就有了這麽大一個破綻。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楚定江道,“她主動過來握我的手,你不會。”
周圍霧氣慢慢消散。
安久感覺到微風,睜開眼睛,“陣破了?”
“看見音殺出現霧氣退散,我便猜到他就是此陣陣眼。”楚定江環顧四周,其他人的狀況都很狼狽,十個人隻剩下七個了。
有楚定江和暴弩,這個陣困不住他們,音殺出現隻不過是爲了拖住楚定江,讓莊中重要的人或物撤出。
“原地稍作休息,随我殺出去。”楚定江道。
“是!”衆人齊聲道。
這是要撤退的意思,但沒有人興奮,因爲他們知道,外面肯定還有更大的陣仗等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