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過三當家都忙着海外跑船,極少在揚州城露面,小的也不了解。”小二知道的都是最尋常的消息,到揚州城随便拉個人怕也都能說道一二,不過他倒是給指了條明路,“二位客官若是想知道,可去問咱家掌櫃,這揚州城裏的事她都知道,不過向咱家掌櫃锱铢必較,問消息要收錢。”
既是收錢的消息,想必不是大路上随便能打聽到的。
在碼頭邊上買賣消息十分常見,這裏的客棧、酒樓十有八九都在做。
楚定江又丢給小二一定銀子,“勞煩引見。”
小二在這翠玲珑中見過走南闖北的人多了,還是頭回遇見打賞這麽闊綽的人,剛開始他收銀子收的不亦樂乎,但是王公貴族也沒有出手如此豪爽的吧……如此一想,他拿着銀子就覺得有點燙手,可旋即又尋思,這馬上就要把這塊山芋丢給自家掌櫃,出了事情上邊有人擔着,管他一個小小的跑腿什麽事兒啊!
“二位客官随小的來。”小二又活泛起來,往好的裏想,這不多會收到的銀子都夠娶媳婦用了。
兩人帶上東西,随着小二到了一樓。
穿過一道長廊,進入内院。
整個内院是建在一個小湖中央,荷花掩映青柳垂垂之中,青瓦白牆,雕檐鬥拱,于江南婉約中透出一股難言的氣勢。
小二讓楚定江和安久在門口的小亭中等等,自己一溜跑進了樓中,“掌櫃的,有生意了。”
話音方落,房門便打開來,一個着青煙羅裙的女子聘聘婷婷的立在那裏,女子朝這邊看了一眼,與那小二說了一句話,又返回屋内。
不一會,女子扶着一個身素裙、梳着婦人髻的年輕女子出來。
這女子身材微胖,肉肉的雙下巴,柳眉細眼,淡看每個五官都還算是清秀,偏生在那張臉上都顯得小了兩号,組合在一起就很不好看,幸好面皮白生生細嫩嫩,不至于醜陋。
安久倒覺得她長得很有古韻,像唐朝美人。
女子走到亭中雙手交疊在腰間微微欠身施禮。
楚定江和安久站起來拱手回禮。
這女子不顯山不露水,安久沒想到她的功力竟有八階。
“奴家朱翩跹,不知二位想要打聽何事?”朱蹁跹一邊伸手請兩人坐下,一邊道,“這裏的生意沒有定價,卻是奴家一言堂,不二價。”
意思就是要多少就得給多少,這不跟搶劫一樣嗎?朱蹁跹看起來一副溫溫婉婉的模樣,做事竟然很霸道,就像……此地建築給人的感覺如出一轍。
朱騙錢?一直表情的嚴肅的安久不由多看了她兩眼。
“隻要掌櫃回答讓我們滿意,盡管說價。”楚定江滿兜的錢正愁沒地方花。
安久也從來不會理财,在這方面她能和楚定江喝一壺,倆人都是半斤八兩的敗家子,她一點也不覺得楚定江這麽花錢有啥問題。
朱蹁跹輕撫掌,忽然笑了,嘴邊帶着深深的梨渦,一下子爲她增色不少,“既然二位如此爽快,蹁跹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微微側頭,吩咐道,“上茶。”
那名美婢退下,不多時帶了幾個小丫頭奉上茶點,便又都遠遠退開。
“我們想知道揚州做船行生意的馮家。”楚定江道。
“這個簡單,三百兩。”朱蹁跹先報了個價格,感覺對方沒有被吓到,便倒了茶親自送到二人面前,娓娓說起了消息,“馮氏……二位算是問對人了,旁人不知,我卻知曉,現在馮氏就差更姓了。”
“秦?”楚定江道。
朱蹁跹笑着點點頭,“是,這幾年官辦碼頭吃貨量大,又有不少新起的跑船商,馮氏已經不像當年那般能夠壟斷江河水路,如今主要靠着原有的碼頭收旁的商家停船卸貨之資,那點錢撐不起馮氏這麽大的門面。”
“所以馮氏現在靠着秦铮海航賺錢填補?”楚定江問。
“是啊。”朱蹁跹說話的時候一直笑着,她笑的樣子很甜美親切,雖然大家素未謀面,但一點都不會令人覺得陌生拘束,閑話家常一般,“秦铮今年四十四歲,原是個讀書人。據奴家所知,他考過童子試,成年之後又參見過一次鄉試,聽說因爲言辭銳利不得主考官喜歡,沒能及第。落榜後跟着家道中落,他的發妻卧病在床,家裏供不起讀書,他便索性棄文從商。此人頗有些性子,起初處處碰壁,但他眼光毒辣,極有遠見,做絲綢生意的時候也發達了一陣子,但他這人性子太直,行事又毫無顧忌,得罪不少人,最後被人裏應外合的整垮。”
她喝了口茶,繼續道,“秦铮生意經營失敗時,他的發妻病死,他獨自帶着五歲的兒子讨生活,那時候他幾乎身無分文,寄身廟中,有一回遇見個仇家,被人當街暴打一頓,五歲的兒子遭到牽連,傷口惡化,淋淋雨下他在一家醫館前跪着,說沒錢給藥費,他一輩子做牛做馬報答。當時馮家老太爺恰好路過,老太爺也略知秦铮名頭,便替他出了診資。可惜他那個兒子太小,天生身體又不太好,扛不住重傷高燒,灌了一劑藥,還沒等發揮藥效便硬是給燒死了。”
安久嘴抿成一道線,心想秦铮絕望之時,肯定悔恨當初做事那麽絕吧。
“不到三個月,他從一個頗有家資的商戶,家破人亡,成了孤家寡人。”朱蹁跹歎息,“不過他兒子死了,他還是履行承諾,成了朱家的奴仆。馮老太爺倒是沒折辱他,見他有經商天賦,便帶在身邊調教,秦铮在秦家已然十七年,當真是做牛做馬,再不曾成家。倘若秦铮是個白眼狼,馮氏現在可就是秦氏了。”
這與小二說的有些出入,楚定江便問道,“不是說馮大當家和二當家都很有能耐嗎?”
“能耐是有,卻比秦铮差的遠了。秦铮年紀輕輕、無人教導就極會做生意,若不是他不會爲人也不至于摔得那樣慘。後來經曆了喪妻失子之痛,那些鋒芒棱角多少都要磨平了些,再加上馮氏老太爺的教導,若論經商頭腦,可說揚州城沒有一個能及得上他。”朱蹁跹對秦铮滿是贊賞,對馮氏兩個正主反而評價平平,“當然,馮家能撐到今日,馮大當家和二當家功不可沒,但大當家一味的愛做表面功夫,今兒施粥、明兒捐路、後兒給菩薩鑄金身,二當家在銷金窟裏揮霍無度,誰拿話擡一擡、激一激,幾千幾萬兩的往外送。”
兩人可真不愧是兄弟倆,都極好面子,隻不過方式不一樣而已。
“基本情況就是如此了,稍後我令人把馮氏全部消息都拿給二位。”朱蹁跹道。
楚定江掏出一張三百兩官交子放在桌上,接着問,“朱掌櫃知揚州以外的消息?”
朱蹁跹沒有急着收錢,“知盡揚州事,便知天下三分,二位想打聽何事?奴家若是知曉,斷沒有不做買賣的道理。”
揚州水陸交通便捷,消息集散靈通更勝汴京,朱蹁跹這般說算是謙虛了。
“倘若我想在揚州雇殺手,不知要去哪裏?”楚定江道。
“殺手?”朱翩跹擡眼,“大宋最好的殺手都在缥缈山莊。”
“如何聯絡?”楚定江問。
朱翩跹道,“兩千兩。”
“爲何這麽貴。”楚定江沒有不滿,隻是很奇怪這麽一條消息竟然比打聽整個馮氏還貴。要知道,一個宰輔一年的俸祿還不到一萬兩。
朱翩跹道,“缥缈山莊同時也是最大的消息賣主,我放出聯絡他們的方法,萬一出了事情,他們查到我,我也要擔些風險的,不是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