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這間吧。”楚定江道。
小二進屋把燈點着,還想着把對面那間屋租出去,“屋裏隻有一張床鋪,您這麽高大,倆人睡着有點擠。”
“先擠擠,明日再作打算。”楚定江道。
小二迎來送往的多了,見兩人沒有改主意的意思,便不再勸說。
楚定江抛給他一袋錢币,“送兩桶熱水來。”
小二掂掂重量,頓時眉開眼笑,殷勤道,“好嘞,客官稍候。”
安久解下弓箭,靠牆坐着。
她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沒有睡床的習慣,甚至能站着就絕不坐着,因爲一旦坐下或躺下,反應就會變遲鈍。
楚定江把窗子推開一條縫隙,抱臂倚着牆向外看,從這裏能夠清楚的看見碼頭,他在進來之前就用精神力探查過,知道這間房沒有住人。
“你也覺得這碼頭不對勁?”安久問。
楚定江伸手關上窗,返回在她面前坐下,“不是,碼頭是消息的集散地,在這裏能打聽到許多事情。”他頓了一下,“你說不對勁,哪裏不對?”
安久搖頭,“不知道,我總覺得哪裏有點奇怪。”
楚定江仔細回想剛才的一切,除了路上有不少人關注他們之外,并沒有什麽特别的地方。他和安久背上的武器都用革包裹,但依舊很顯眼,别人多看幾眼也無可厚非。
安久合上眼,集中精神去探查碼頭上的情況。
小二帶人拎了兩桶熱水進來,楚定江順嘴問了一句,“這碼頭幾時休息?”
小二方才收了好處,這會兒回答問題特别耐心仔細,“這可不一定的,有時候一兩天不幹活,有時候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小的昨個下午瞧見有幾艘大貨船剛剛靠岸,恐怕今夜都不能停歇了。明個定有人退房,客官若是還住,小的爲二位留間上好的。”
“嗯。”楚定江不說住還是不住,隻道,“出去吧。”
小二微微躬身,“是,客官有事拉動床頭的紅繩即可。”
安久此刻已經将整個碼頭探了個遍,依舊是方才那種感覺,她分明能夠探知碼頭上一切正常,心裏卻隐隐覺得有哪裏有點怪異。
……
夜深。
江甯郊外一處莊子裏,山腳下多了一個新土堆就的墳丘。素衣烏發的女子抄手立于墳前,周圍數十個黑衣勁裝的大漢如墓碑一般矗立。
微風拂過,青草窸窸窣窣。
一個身着青布裙的女子靠近,卻沒有人阻攔。
“主子。”那女子走到十步之外停住。
耶律凰吾低低旋首,嗓音微啞,“甯子。”
她擡手,令周圍的人都退下。
甯雁離看着新墳,待其他人都走遠,舉步走近耶律凰吾,站了須臾才道,“節哀。”
“哈。”耶律凰吾輕笑一聲,“你未免将我看的太高尚了。何況‘喜怒哀樂’這種奢侈的東西,我享受不起。”
甯雁離微微擡頭,那美豔的側臉落入眼簾,“當初你叫我對他用藥,現在可曾後悔?凰吾,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像他這樣愛你,就算不抹去他記憶、神智,他也一樣會心甘情願爲你賣命。”
耶律凰吾藏在寬袖中的手緊緊攥起,绯色指甲嵌入掌心,有血滲出。她面上卻毫無異狀,甚至挑眉微笑,“那麽你呢?”
甯雁離隔着衣袍握住她的手腕,表情平淡,“你認輸一回又能如何,我不會嘲笑你,你知道再微弱的血味我都能聞到。”
她抽出耶律凰吾的手,用布條把傷口包紮起來,“不是你出手相救,這世上不會有甯雁離,我的命是你的。崔易塵不一樣,他不欠你什麽。”
耶律凰吾盯着她包紮動作,面上的僞裝一點點碎裂,眼眸中泛起的霧氣在睫上凝成淚珠。
“你知道嗎?”耶律凰吾啞聲道,“我對他用了攝心術,他卻違背命令轉身爲我擋箭。”
原來崔易塵從來不曾被她的攝心術蠱惑,他聽從她的命令,是因爲他願意聽從。
一個瘋子還能做到這種程度,耶律凰吾便是有再重的疑心也相信了這份真心。
“我還是沒變呵!”耶律凰吾捂起臉,眼淚瞬間浸濕手上的布條,“永遠隻信死人。”
那年,崔易塵一襲月白衣袍,俊容朗朗,遠遠走來就像谪仙臨凡,他将白馬系在酒肆前的紅柳樹上,風吹過時,斑駁的光線在面上浮動,那雙眼看着她笑的時候清澈見底。
遼國從來沒有這樣的人。
本是個很美很純真的開始,他們認識的時候并沒有互相表明身份,抛卻一切凡俗之事,天南海北的聊,她也曾動心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