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久一直都記得母親無助的樣子,她死時面上那種恐懼、孤獨的神情。是自己的懦弱逃避,才讓母親無依無靠。
這是安久心裏唯一的遺憾,她覺得若能把這個遺憾彌補上,此生就圓滿了。所以她把梅嫣然當做自己的母親,心裏腦子裏惦記的都是這個。
“孝悌乃是人倫大事,極好。”楚定江對她的想法予以表揚,他有耐心慢慢在這張白紙上留下痕迹,所以沒有開口再提他們之間的事情。
安久竟然挺吃這套,得到認同明顯有些愉悅。
卷集室。
盛掌庫人不在,但是早已準備好資料,令下屬交給他們。
兩人拿着東西尋了個僻靜處觀閱。
控鶴院中心有片園林,面積不大,是院士們平時休息的地方,也是整個控鶴院環境最佳、最爲安全之處。
水流淙淙,楊柳依依。舫形水榭從岸邊延伸至湖中,湖中碧蓋連天,粉白的荷花點綴其間。
若平時,像安久這種試煉者沒有資格進入這種地方,全是沾了楚定江的光。
“楚定江。”安久攤開文卷看了幾頁,忽然問道,“爲何這次任務會選中我?”
楚定江一點也不怕打擊她,“因爲你夠差。既然有人想整死我,會找個實力強的幫助我嗎?”
“就這樣?”安久是沒有什麽長遠目光,但也不傻,楚定江這個解釋似乎說的通,其實疑點頗多。
楚定江沉吟片刻,道,“是我的要求。既然是我帶你入險境,自會護你周全。”
他所有的隐忍和示弱,都是爲了等今天。
神武軍中的絕大多數高級将領都擁護兩個人,一個叫嚴峯,一個叫趙介。
有此二人在,楚定江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在神武指揮使的位置上坐不久,所以在職期間早早就暗中把神武軍低級将領調的一團糟,他隔三差五的就給人調職,有的升有的貶,好像是在蓄意拉攏人。的确,楚定江也因此拉攏到不少低級将領的支持,然而他的根本目的是讓絕大多數人都在做自己不太擅長的事情。
在平時,以這些人的處事能力能夠應付一般問題,不過一旦遭遇到更棘手的緊急任務,他們的不足便會體現出來。
當時機到來,嚴峯要扳倒他時,他便順勢惹出了更多無法收拾的爛攤子,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他之所以會輕易被擠掉,是因爲他願意在這個契機被擠掉。
如此一來,楚定江沒有了職位束縛,在外頭有意不斷的揭露敵人勢力龐大,給控鶴軍施加壓力,内憂外患,神武軍裏的亂象會持續更長時間。一旦如此,好不容易上位的嚴峯更怕聖上覺得他不頂用,會讓楚定江回來,他就會更迫切的要除去楚定江這個威脅。
楚定江在被扳倒之前故意把自己調查成果藏在官署裏,他專門在“不經意間”讓嚴峯的眼線發現暗格。
嚴峯新官上任,身邊又有一個趙介觊觎,他急于坐穩位置,這麽大好的立功機會擺在面前,他私下确認名單的真實性之後,定會拿到上面去邀功,并且一定會說這是他自己辛苦查探來的消息。
這些名單千真萬确,可不是得來手段卻不正當,其中更有一些是拿控鶴軍某些機密與江湖人做交易,他們并不知道楚定江的身份,隻知道是神武軍中之人。一旦事情敗露,嚴峯将是萬劫不複。
而拆穿此事的最佳人選,就是趙介,他早晚會“查”到一些楚定江故意留下的“證據”。
楚定江坐收漁利,但他也沒有閑着,趁着趙介沒有找到這些真相之前,不斷挑釁嚴峯,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現在的嚴峯在把他往死裏整。到時候就算他說那卷東西是他楚定江的,又有幾個人會相信?
楚定江在控鶴軍中的基礎沒有嚴峯堅實,趙介的第一敵人是他而不是楚定江,面臨二選一,趙介就算懷疑那份名單不是嚴峯的東西,也會抓準時機除掉勁敵。
狗咬狗,嚴峯上任期間,難免會大批剪除趙介的黨羽,等楚定江回歸,對付起來就更輕松一些。
另外一方面,以聖上和暗都指揮使這些年的處事風格,乍一看見這麽多暗樁,勢必會進行大規模暗殺。
事情的發展果然在預料之中,控鶴軍開始暗殺名單上的人,缥缈山莊的殺手被大批吸引過來,再加上他們每年需要接許多生意,山莊内已經半空。
楚定江與安久這時殺進去,橫掃一番,就算最終捉不到魏予之又如何?
畢竟這是嚴峯爲了排除異己才設下的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楚定江非但沒有死,還令缥缈山莊元氣大傷,絕對的有功無過,上面不會怪罪。
倆人橫掃缥缈山莊,雖然實際上不是那麽回事,但聽上去就是驚天動地的勾當!
皇帝想不注意都難。
楚定江考慮武功太高可能會引起皇帝的戒備,便中途找了個借口主動向顧驚鴻表明願意獻身做爐鼎。
雖然顧驚鴻的爲人與預料中的有些偏差,但并不影響,最多也就是他瞞下了此事,楚定江做了無用功。就算是真去做了爐鼎,他也不怕,因爲他孤身在控鶴軍中混到今天,絕大部分靠的是手段而非武功。況且做爐鼎,又不是一兩天就武功全廢了,在他成爲廢人之前,焉知沒有機會解決?
一卷來路不正的名單,轉了一圈,費了些周折,除掉兩大勁敵,依照原計劃除掉遼國暗樁,這一路,順道收買了不少人心。而他,是被陷害的忠良,是在絕境之中還立了大功的能臣,旁人眼裏血性豪爽的漢子。
這,就是他,從前的絕情公子華容簡,現在的楚定江。
荷香陣陣。
楚定江深吸了一口氣,“我們這兩日就上路吧,邊走邊說與你聽。”
他的計劃還沒有完成,不可無遮無攔的說出來,弄不好算計别人不成,反把自己交代進去了。
“好。”安久決定豁出去一次,實際上她從内心對楚定江就有所保留,并不是完完全全信任,然而在控鶴軍中混了這麽些時日,她意識到獨自闖蕩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見到梅嫣然,更别提救人出去了,她需要與人結盟,楚定江現在看起來雖然很落魄,但她憑着直覺,半推半就的抱上了大腿。
至于楚定江爲什麽會拉攏她,安久想不明白,不過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現在除了這條命别的什麽也沒有,還有什麽好擔心?
盡管開始有點戀生,她也還沒有變成梅久那樣的小白兔。
“不說這個,那就先說說崔易塵的事情吧,我有點糊塗。”安久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