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個人輕功了得,點草即飛,到了附近停住,輕飄飄的浮于葉上,呼吸輕緩,仿佛即将與草木融爲一體。
安久覺得這六個人的武功絕對不止她感受到等階。
幾人站了一會兒,其中那個年輕人輕聲道,“師兄,無人。”
“方才明明感受到了一股精神力,先生說那梅十四精神力超群,達到了化境,隐藏氣息輕而易舉。”那人沉聲道,“一定就在周圍,仔細找。”
安久脊背發緊,如果被發現了,她的實力是絕對不可能以一敵六,到時候怎麽辦?束手就擒還是拼死反抗……
現在距離很近,若能再次探查,估計可以看出他們的真正實力,但爲免暴露,安久不敢輕易嘗試。
五個人向周圍分散找尋,隻有一個人留在了原地。
安久沒有動彈,看不見是誰,但她依照執行任務的規律揣測,應該是那名青年的師兄。
那人就站在安久身後一尺,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輕輕的呼吸,以及他四處探查的精神力量。
這樣的僵持持續了整整兩刻,其餘五個人陸陸續續返回。
一人道,“未曾發現蹤迹。”
另外一人道,“在坡上發現草叢倒塌,應是有人走過。”
“那邊消息如何?”師兄問道。
“先生布陣困住了他們,但是其中有一名八階高手,恐怕今夜就能脫困,我們繼續找還是過去支援?”
“找,先生說尋了她有大用處。”
“哈,有什麽大用處?”青年嬉笑道,“據說先生是一顧傾情,非要娶人家呢,咱們找的可是未來二莊主夫人。”
安久很糾結,當初她沖動之下任由智長老毀了經絡,想再擁有内力的希望渺茫,倘若能夠好好利用精神力,或許是個不錯的出路。魏予之與她一樣,有強大的精神力卻不會武功,那他是否會控制、利用精神力的方法?她學了智長老留下來的精神力驚弦,知道精神力其實并不是雞肋,反而有很大的用處,而她現在一知半解,也隻會使用一小部分,白白浪費了強大的精神力。
但魏予之這個人城府深不可測,安久完全不能辨别他說話的真假,與虎謀皮,到底值不值得冒這個險?
“我已經發現你了,出來吧。”師兄忽然道。
安久心頭一凜,方才她分神想事情,可能會導緻氣息洩露,她不知道對方是使詐還是說真的。
遲疑了一下,安久決定繼續隐藏,既然對方沒有傷她的意思,就算真的被發現挖了出來也沒什麽,反而現在出去萬一中計就後悔莫及了。
她有幾斤幾兩自己最清楚,她不笨,但與多智者交鋒,被坑的肯定是她,所以她一向是甯願單槍匹馬的執行九死一生的任務,也不願意與心思深沉的人接觸太多。
九死一生,好歹還有一成機會。
山風吹過,天地之間隻有草葉互相摩擦的聲音,顯得越發靜谧。
靜候片刻,爲首的人輕輕落到地上,用劍鞘在地上敲打。
其餘人見狀,便也跟着落下來,在周圍尋找。
震動的聲音就在耳畔,安久肌肉繃緊,殺氣瞬間爆發,死死鎖住面前的人,她突然一躍而起,一把擄住那人,匕首抵在他頸部。
襲擊來的太快,周圍人剛從安久的威壓下反應過來,便瞧見師兄被她牢牢制住。
“退開一裏,否則留下來給他收屍。”安久冷聲道。
“退開。”師兄開口道。
他心裏想的是,自己的武功比對方高出整整八階,方才不防被她精神力制住,動作遲緩了一瞬,倘若一有機會,就算是隻有一個人,想抓住她也不是難事。
其他五個人亦是同樣想法,所以看了安久幾眼,迅速離開,沒有絲毫遲疑。
那人道,“梅姑娘,我們并沒有惡意,先生令我們請姑娘回去有要事商議……”
安久未讓他閉嘴,也沒有答話,隻是精神上的威壓一絲不減。
一路下山,他鼻尖上已經冷汗涔涔。
安久的精神力遠遠超乎他的想象,甚至比魏予之還要可怕,剛剛開始他還能夠撐着說出話來,但随着時間推移,他竟然漸漸抵不住壓力,腦中一陣一陣的發懵。他精神力是七階啊!
下了山,安久徑直往林子裏去,那裏活物多,更容易隐藏。
林子裏的陰寒,令被挾持的人清醒一點。
安久放出精神力去查探其餘五個人的位置,發現他們果然退出一裏以外。她目光微黯,匕首抵着那人脖子的力道加重了幾分。
殺心一起,她就忽然想起梅久的與人爲善,想起樓明月的做人底線。
可是隻有兩息的猶豫,手中匕首還是狠狠落了下去。
那人剛剛才察覺安久的精神力放松一些,準備伺機反撲,誰知她竟然毫無預兆的下手!那匕首之利,直是切斷了真氣護體,隻眨眼之間,他便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具屍體。
缥缈山莊的高手,就如此輕易的消失了一個。
安久松手,屍體倒在地上。
若是從前,在這等情況中下手,她不會有絲毫顧慮,也不會有任何不安,可是這一次心裏竟然隐隐不舒服。對方是要活捉她,沒有一定要置她于死地,被抓住有可能會有危險,也有可能沒有,她隻是在有選擇的時候避免去冒險。
殺了此人,可能會惹來更大的麻煩,和許多不必要的仇恨,可是她前世是個逃犯,所犯下的罪行,一旦被捉住就是死罪,因而在許多次的生死一線中形成了一個觀念——有沒有以後,就看現在能不能活下去!
每當這時,她的目光就隻有眼前,看不到更長遠。
她平靜的把匕首上的血迹在他衣服上抹幹淨,心裏卻是翻江倒海。
“你竟然殺了他!”
“萬一他們不是壞人呢?”
“安久,不要殺人好不好,我們躲起來吧……”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嗚嗚嗚……”
梅久的聲音在耳畔紛亂響起,擾的安久紛亂煩躁。她腳步踉跄,急匆匆離開,胡亂鑽進一個樹洞了縮了起來,握着匕首的手指微微顫抖。
她揉了揉頭,将頭埋在腿間:
梅久,你死了,但是你的怯懦還留在身體裏嗎?
一個人靜靜呆了一會兒,拂去心頭的煩躁,她用精神力探查外面的情況,發現一裏外不知何時多了二十多個人,行速極快,直向一個方向奔去,其中有一個頗爲熟悉的氣息。
是楚定江!
通常情況下,她的精神力之隻能探查到人和功力等級,可是不知道爲何,她居然獨獨能分辨出他的氣息!
這應該是控鶴軍發現有人被殺、試煉者被困,所以趕來救援。
安久想了一下,提步跟上去。
那些人運輕功,安久無法追上,但用精神力判定他們的方位,不至于跟丢。
追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她突然發覺楚定江忽然折了方向,朝她這邊來。
有那麽一瞬,安久心底微暖。
楚定江的速度極快,短短時間,她便瞧見一個黑影迅捷如豹,落地卻如魅般無聲無息。
他還是披着黑色鬥篷,整個身形都罩在裏面,宛若豐碑。
“過來。”他道。
安久遲疑了一下,走了過去。
楚定江伸手環住她的腰肢,足尖一點,飛身躍起。
安久擡頭隻能看見他被鬼面之後輪廓分明的下颚。
耳邊風呼啦啦的刮過,楚定江微垂了一下眼睛,“幾個時辰不見,我變了樣?”
她心裏分明是愉悅的,但說出來的話就不怎麽中聽了,“你把我們當做誘餌?”
楚定江忍不住伸手彈了她腦門一下,“什麽話,我是那種人嗎?再說這回我就是一個跟班,哪有資格做什麽決定。”
不是他,那就是顧驚鴻了。
“這話聽着很酸。”安久道。
楚定江低低笑了起來。
聽着他的笑聲,安久心裏的不舒服稍緩,生出一種想傾訴的沖動,她雖然很孤僻,但因爲經常看心理醫生,卻也不排斥洩露一部分内心想法,不過現在看起來并不是一個好時機。
“想說什麽?”楚定江察覺到她的情緒。
“我殺人了。”安久也不拖泥帶水,直截了當的道,“從前我殺過不少無辜的人,從未愧疚過,但這次殺了一個不該死的人,心裏居然很複雜。”
“挺好的苗頭,說明你懂感情了。”楚定江一開始就看出安久不是尋常的小姑娘,“雖然幹我們這行感情太充沛不是什麽好事,但若是沒有絲毫感情,麻木的活着又有什麽意思?”
安久陷入思考。
他道,“對我們來說,能夠心痛也值得欣喜。”
安久點頭,心裏肯定了楚定江知心大叔的地位,她有點好奇,“你還會心痛嗎?”
“會,我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好漢。”楚定江很嚴肅的自我定義。
重情重義這件事情,安久是有一點認同的,但聽他親自這麽說,知心大叔的形象便轟然倒塌了。
楚定江攜着安久,樹影飛快的向後退。
片刻,兩人便趕上了大部隊。
顧驚鴻目光從他們身上掠過,提醒了一句,“魏予之在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