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華服錦袍的公子從車窗裏探出,一手支在窗欄上,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隔了十來丈的距離,他便高聲道,“欸,十四,想好了嫁給我沒有呀?”
态度之親昵,直教人以爲他倆有點什麽私情。
若不是他突然出現,安久都快忘記有這麽一号人了!而她最奇怪的是,自己一身男裝,低低的鬥笠幾乎遮住整個面龐,她就想不通這纨绔是怎樣認出她來?莫非一直跟蹤她的不是魏予之的手下,而是華容簡派來的人?
往來的行人見是華二郎,紛紛駐足朝安久這邊張望,瞬間形成了圍觀之勢。
華容簡下了馬車在衆目睽睽之下朝她走來。他比幾個月前黑了點,着了件深藍色暗紋錦袍,外罩着件黑狐裘,沉穩的顔色使得他看起來成熟不少,可是那副人見人厭的風騷模樣不減反增。
安久看着便胖揍一頓。
“啧啧,你怎麽弄的一身狼狽呀?”華容簡笑容滿面,一副幸災樂禍樣子,頓了一下,好像又想到什麽,惋惜道,“聽說你們家遭難了。”
“是,遭難了!”安久面無表情的朝他頭上扣了一個屎盆子,“莫非是你求婚不成,惱羞成怒,所以暗地裏報複!”
華容簡幹過的混賬事數不勝數,聽到這話的人無不心生懷疑。
“就爲了這點事我至于嗎?我凡是問梅氏要你,梅氏敢不給?”他說着竟是走過來親自給安久牽馬,信誓旦旦的保證,“惹美人生氣的事,我是絕不會做的。”
“是嗎?是哪個混蛋一言不合就與我動手?”安久冷笑道。
不過,安久顯然低估了華容簡不要臉的程度,隻見他擡頭,一臉驚訝的望着她,義憤填膺的道,“哎呀呀,真是夠混蛋!快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
華二親自給一名女子做馬夫的消息飛一般的傳遍了整條大街,一會兒工夫,已經有不少好事者圍觀。
安久何曾被這麽多人注目過,她精神緊繃,忽然感覺不到那個跟蹤者。
“滾!”安久扯回馬缰,加快速度,把華容簡抛在身後。
“喂!”華容簡轉身同身邊的小厮道,“解馬解馬!”
“郎君,不去瑞雲樓了啊?”小厮道。
華容簡沒好氣的道,“野女人重要還是媳婦重要!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小厮見他發火,忙跑過去解開馬車上的馬匹,華容簡不等裝上鞍便翻身上去,馭馬跟了上去。
安久尋了一家客棧,付了錢,讓小厮把馬牽走,自己進了房後把門反鎖,從後窗翻了出去。
華容簡跟到客棧,敲了半晌的門,見無人應門,便一腳将門踹開。
屋内行李還在,華容簡解開包袱胡亂翻了翻,“就這種破爛還值當背着!”
安久離開時隻帶了楚定江給的令牌和銀子,還有随時貼身放的匕首,她身上也隻有這三樣值錢的東西,其餘一些衣服、大氅、鬥笠都擱在客棧。
華容簡在屋裏轉了一圈,發現所有窗子沒有打開,但唯有一扇未上拴,“竟然從我眼皮底下跑了!”
說着,推開窗戶翻出去。
外面白晃晃的日光照耀,華容簡在屋頂上嘭嘭嘭的踩着瓦片招搖過市。
若是世家子弟瞧上哪個門當戶對的娘子,定然是低調行事,悄悄派人過去議親,待有了結果再正式公諸于衆,但是華容簡不僅不低調,還有本事鬧的滿城風雨。
兩個時辰過去,小半個汴京城都知道華家二郎君終于起了成家的心思,并傳言他看上的女子是個母老虎。
華老夫人聽說此事之後喜極而泣。
時下狎妓之風在文人墨客中十分盛行,大都看做是風流韻事,并不以爲恥,華容簡喜歡流連花叢倒是小事,可是他還在小倌樓養了個男人,以至于外邊傳言十分不堪。汴京也有過世家子弟與男子相戀,因家中阻止,竟然雙雙殉情,華老夫人一直爲此事戰戰兢兢,如今兒子想開了,她哪能不興奮,莫說是母老虎,就是母夜叉她也歡歡喜喜的迎進門。
安久卻對這一切渾然不知。
她尋到府衙,拿着楚定江的令牌準備進去,忽然聽見嘭嘭的聲音。
“哈,這滿汴京就沒有我華二找不到的人。”華容簡遠遠的大喊,“梅十四,你别跑,我們好生談談!”
街上的人聞聲駐足。
從前安久精神力感覺不出華容簡的内力,現在能辨别他隻有四階。
實際上,這在世家子弟中已經算是高手了,而安久看慣了八九階、化境,心以爲他果然是不學無術。
華容簡從屋頂上躍下來,“我有事同你說。”
安久習慣隐藏在黑暗之中,習慣做一個透明人,華容簡卻不知是有意無意,總是把她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讓她無法招架。
“跟我走。”華容簡難得認真的說了一句話。
“走。”安久把令牌揣進懷裏,幹脆的答應。
安久本打算跟他到一個僻靜的地方,直接将其打暈,可是走了一段路之後,她發現自己錯了,跟着這種高調的人,根本沒有什麽僻靜可言,于是隻好壓低鬥笠遮住自己的樣貌。
跟着華容簡上了馬車,安久強大的精神力依舊能感覺到四周無數道目光。
華容簡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壓壓驚。”
安久垂眼,他修長幹淨的手捏着一隻鈞瓷茶杯,從車窗透過的一線光,落在他手背上,随着馬車的行駛微微換晃動,落在茶水中折射出晶瑩的光。
安久移開目光,不理會他。
“還生氣呢!我這段時間仔細的想過了。”華容簡誠懇的道,“跟你動手我很後悔,也很難受。”
特别自來熟,明明沒見過幾面,卻像是認識幾年的朋友一樣,讓安久渾身不自在。
他歎了口氣,仰頭飲盡茶水,無限憂傷的忏悔道,“想我華容簡風雅無雙,風流無雙,竟然和一個女人打了架,最重要的是,我竟然沒有赢!”
安久唇角微抖,“你如果不想說正事,最好閉嘴,别逼我動手。”
華容簡頓時一掃憂傷,彎起眼睛,“君子動口不動手,莫粗俗,動嘴可好……”
兩聲悶響,卻是安久一拳塞到華容簡臉上,他的腦袋又磕到車壁。
“梅十四!打人不打臉!”華容簡怒了,從此以後不英俊潇灑了可怎麽辦,“若我破了相,多少姑娘傷心你知不知道,你就不怕遭天譴!”
“你是賣笑還是賣身,需要一張臉皮籠絡人心。”安久嗤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