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久在想敵國是哪個國家,梅久輕聲道,“遼國、西夏。”
安久挑眉,這個兔子膽竟然沒有吓暈過去,太不容易了。
梅久回憶起看過的書,安久亦得到了相關信息。
宋初時,太宗曾動用舉國之力禦駕親征兩次向遼國發動戰争,想奪回燕雲十六州,但均以失敗告終。到真宗時期,遼國向宋大舉進攻,真宗禦駕親征,雙方打了個平手,立了澶淵之盟,兩國約爲兄弟。
宋朝每年要向遼國交納歲币,承認燕雲十六州爲遼國領土,并進行互市。澶淵之盟,不過是說的好聽了點,本質是大宋向遼國稱臣。而那一仗宋國實際并沒有落敗,在此情形之下竟還簽訂出這種條約,可見當權者的軟弱。
此後,遼宋的确已經幾十年沒有開戰了,大宋倒是加強了軍事投入,但僅僅是增加了數量而已!
遼國勢力強盛,欲圖南下吞并大宋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西夏一直向宋稱臣,然而除了每年向大宋送一些金銀,基本算是毫無瓜葛,所謂君臣之國,也隻是擺設而已,即便有不臣之心也不奇怪。
楚定江沒有漏過她面上的細微表情,但他并未多言,擡手将面罩扯下來。
他一半臉罩着玄色鬼面,露出的另一半臉棱角分明,刀刻斧鑿般硬朗,麥色皮膚,不似隐于暗夜之中的殺手,反倒像是一名征戰沙場的将軍。
“你先在此休息一晚,我明日派人送你回梅花裏。”楚定江放下茶杯,并不急着說招攬之事。
“好。”安久起身相送。
她的樣子不像是尋常的禮節,而是下級對上級的尊重。楚定江心頭閃過一絲疑惑,随即莞爾。
目送楚定江離去,安久關上門。
“梅氏會有危險嗎?”梅久擔憂道。
“崔氏背叛了控鶴軍,四大家族肯定有危險。”安久道。
沒有得到《密譜》就不會知道所有的控鶴家族,不過凡接觸控鶴軍,沒有不知道四大家族,崔氏背叛,意味着四大家族在敵方面前暴露。
“這可怎麽辦?”梅久心裏既害怕又有一點點期待,沒有梅氏,是不是就可以遠離殺戮?然而再想到母親,這一點期待又瞬間化作灰燼,沒有梅氏,她若是真的進入控鶴軍,就會少了依仗。
梅久擔憂的問題,在安久看來恐怕根本不算問題,她也沒有想到這一層,一個人又如何,照樣能活下去,她眼下比較在意崔易塵的追殺,“你有興緻擔心别人,怎麽不擔心自己!”
安久轉身進了裏室,在床邊的座椅上坐下。
想到崔易塵的事情,梅久頓時更不知怎麽辦才好。
兩廂無話,直坐了半個時辰。
梅久明明累到極點,卻被安久壓制不能動彈,眼前就是厚厚軟軟的床榻,她猶豫了一下,“能躺着嗎?我撐不住了。”
雙魂都能感受到來自身體上的疲憊,安久不習慣在别人的地盤上酣睡,原打算在椅子上坐一晚,但她心裏對梅久有愧,便沒有再堅持。
安久放松精神,把身體的控制權交給梅久。
目前安久占據絕對的主導權,她能夠壓制住梅久潛意識裏對身體的控制,也能夠說放就放,而梅久則陷入了完全的被動境地。安久不知到自己的精神力到了什麽境界,隻知道在壓制梅久的過程中自己的精神力越來越強大,感知亦越來越敏銳。
如果按照這種情況發展,結果多半是會像啓長老所說,強大的精神力會吞噬弱小。而她,已經失去了必争的心思。
梅久發現自己能動了,便脫掉潮濕的外衣,哆哆嗦嗦的鑽到被子裏。
等到整個身體感覺到暖意,梅久才能夠思考,“我覺得你不太對勁。”
沒有等到安久的回答,她繼續道,“你以前從不會考慮我的想法。”
安久不語,她揣測梅久還不知道經脈毀了意味着什麽,否則應該不會表現這麽平靜。
梅久不曾明說要入控鶴軍,但她曾經的想法和猶豫都顯示出這種心思。
但在試煉之後,梅久的逃避讓安久以爲她放棄了,誰想她醒來之後竟然還有這種想法。
盡管安久告訴自己,是梅久自己放棄了選擇的機會,可當梅久惦念梅嫣然的時候,她還是遏制不住心中萌生做錯事情的念頭。
安久忽然翻身下床,梅久還以爲又有人偷襲,不料她打開窗子,靜靜站在那裏吹風。
外面大雪紛紛落下,對面屋子窗戶大開,一個人背光而立,光線勾勒出他健碩的身形。
院子裏光線交錯,安久能清晰看見他帶着一半鬼面的臉。
他抱臂倚靠在窗邊,看見安久卻不曾打招呼,隻靜靜的盯着院中開始泛白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是楚定江。
安久覺得此人有些意思。控鶴軍中靠執行任務的多少來升職,楚定江如此年輕,正常情況下就算全年無休的執行任務也未必能混到今日的位置,但他幸運的趕上個好時機。
一個不夠格的人突然一躍成爲神武軍的頭領,定然遭到嚴重的排擠孤立,而這一次試煉遭遇的打擊,于他的處境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安久想知道,他此時此刻在想些什麽。
事實永遠比想象殘酷。
因爲事先沒料到竟有人如此大規模的襲擊控鶴軍,所以楚定江執行此次任務時帶了許多追随他的人,這些人基本大多都折在了古刹之中,僅存人數與那些反對他人數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
誰也不能想象,他現在基本是在孤軍奮戰,獨自一個人面對來自内部和外部的巨大壓力。
夜色深濃,廊上的燈籠被風吹的搖搖晃晃,雪越來越密。
北上的路上。
樓小舞一行人狼狽不堪。
他們一出汴京便遭到了追殺,護衛拼死掩護樓小舞和莫思歸離開,早已折損殆盡。
“還有四五裏路,打馬轉眼就到。”樓小舞像是安慰自己。
她奮力揮鞭,“駕!”
馬匹吃痛,在風雪裏狂奔。
莫思歸往下扯了扯鬥篷,揮鞭跟上。
一小會功夫,兩人便瞧見了樓莊高大的山門。
“幸好隻遭到一次伏擊,若有第二次,我們恐怕要交代在路上。”莫思歸總算松了口氣。
樓小舞也心有餘悸,“是啊。”
樓府依山勢而建的莊子,濃墨似的夜色裏兩扇巨門矗立,門前沒有點燈籠,看起來死氣沉沉。
馬還在飛奔,樓小舞吹了一個響哨。
待兩人在門下停下時,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張女人臉探了出來。
她看起來約莫三十歲左右,面色蒼白如紙,眼睑卻潮紅,兩頰亦泛着不自然的桃花色,看上去如同新繪制的面具一樣,很詭異。
“菱姑!”樓小舞驚呼,“連你也染上了!”
“娘子。”菱姑縮回頭,門後傳來她痛苦的聲音,“您快走吧,滿莊都已染上此病。”
“菱姑,我帶莫神醫來了!您還記得嗎?就是救過我的莫染莫小神醫!他是梅氏啓長老的徒弟呢!”樓小舞翻身下馬往門内去。
莫思歸拉住她,取出一粒丸藥給她,“吃了再進去。”
樓小舞絲毫不疑,接過藥丸便送到嘴裏吞了下去。
“真是莫小神醫?”菱姑用帕子捂上自己的口鼻,再次探身出來仔細打量跟在樓小舞身邊的年輕人,待依稀從他面上分辨出熟悉的模樣,不禁激動起來,“奴婢失禮了,神醫快請進。”
“客氣了。”莫思歸吞了一粒藥丸,帶上醫者常用的面巾。
進門之後,莫思歸先給菱姑把脈,“還好,中毒不深。”
莫思歸先給她服了一粒丸藥,然後用銀針封住其心脈。
不到半盞茶,菱姑的臉色慢慢變得蠟黃,莫思歸運内力與掌,逼出她體内毒性。
菱姑嘔出幾口黑血,暈了過去。
“毒解了嗎?”樓小舞激動的抓住莫思歸。
“嗯,靜養幾日即可。”莫思歸見她歡喜,心中不忍潑冷水,但還是不得不強調實情,“我早就說過,此毒不難解,棘手的是它毒發初時像染了風寒,容易讓人疏于防範,待有所察覺之後毒性已經擴散。這毒一旦攻入心脈便石藥罔及了。”
樓小舞瞪他,“我強忍着不去想,您倒好,非得提醒我!”
莫思歸背起菱姑,此刻的調笑顯得很無情,“還是我的名聲重要,有那些救不好的,你也莫怪我醫術不行。”
樓小舞神色有一瞬的黯然,旋即又明朗起來,“那年你匆匆離開,後來姑姑想方設法的去尋你,聽說你竟去了梅花裏,我們怕聖上疑心,不好與梅氏過多來往,便也沒尋着機會謝您,沒想到我們還有重見之日!這回又欠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我有好幾個姐姐,都生的極美,到時候嫁給你一個。”
“空口白話,你姐姐的婚事輪得到你做主?”莫思歸哼到。
樓小舞道,“當然輪不到我做主,但您救了樓氏就是我們的大恩人,我們樓氏最重情義,隻要您開口,肯定沒有不答應的。”
“你呢?”莫思歸忍不住逗她。
樓小舞跑到他面前,擋住去路,盯着他的眼睛認真道,“您若要娶我,我自然一百個答應。您救了我又救樓氏,我去找你時便已決定,隻要我還活着,做牛做馬報、爲奴爲婢報答您,更逞論其他?”
見她說的極爲認真,莫思歸有種攤上大事兒的感覺,連忙轉移話題,“你别一口一個恩人的叫喚,有點不習慣,喊我莫思歸、莫大哥、莫染不都挺好嗎?”
“那就叫莫大哥吧。”樓小舞讓開路,與他并肩而行,“莫大哥尚未行冠禮吧,何時開始呼字呢?十四娘提起時候,我竟沒想到您就是莫染大哥。”
“莫家剩下我一脈香火,啓長老說我應當早早撐起門庭,兩年前爲我取了字,行了冠禮。”莫思歸想到啓長老旁敲側擊的教育,不禁感激他的良苦用心。從一開始啓長老就沒有想讓他跳進梅氏這個大火炕,可惜他醉心醫道,一心想着隻要入了梅氏族譜就能成爲啓長老的徒弟,名正言順學習醫術。
“十四娘什麽時候跟你提到我?”莫思歸問道。
他喜滋滋的想,梅十四嘴上說厭他,沒想到心裏還惦記着。
樓小舞老實說道,“在試煉的時候,梅氏的幾個人與我們偶遇,我們聊天的時候,她問我認不認識莫思歸,還說我跟你很像。”
“你和我?她都說我什麽了?”莫思歸很期待。
樓小舞遲疑了一下,弱弱的道,“說我和你一樣,招人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