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猶豫要不要重新把安久列爲崇拜對象之一。
梅氏幾個人看安久的目光也各有不同,而心情最複雜的恐怕當數梅亭君和梅亭竹了,他們在族中皆是出類拔萃的優秀人才,可今日才發現原來所謂的拔尖,在同齡人當中并不怎麽出奇。
梅亭竹一直覺得梅十四是一個怪胎,如此強大的精神力絕不是她們這個年齡能練就,必然是有一些際遇,在偶然中獲得,因此也隻能感歎梅十四人品好運氣好,羨慕歸羨慕,倒不至于打擊她的自信心。但樓明月不同,她與他們都是一樣的自小習武,年齡差距不到幾歲,人家如今已經八階了!許多人練到死都到達不了的高度。
這才是真正的天才。
樓明月仿佛看出梅亭竹的心思,“武功再好也隻能是棋子,有智慧才可能成爲弈棋之人。”
梅亭竹苦笑着搖搖頭,歎出一字,“難!”
弈棋是手握大權之人才有資格玩的遊戲,而棋子就是棋子,在沒有翻身之前若是不小心暴露了智慧,反而會死的更早。
梅亭竹看出樓明月是個心性豁達的女子,心裏頗有好感,說話的語氣亦不似之前冷漠,“那就走吧。”
樓明月亦将之前的介懷擱下。
多智之人把事情看得太通透,考慮事情時能清楚的計較利弊,所以顯得冷漠寡情,也更難對人付諸真情,然而他們若是确定誰是可交之人,一般不會輕易動搖,而梅亭竹便是這樣的人。
人與人之間的交際如此微妙,前一刻水火不容,後一刻卻能相互欣賞。
……
一行人小心進入松林。
“梅十四娘,就勞你多照應一些了。”樓明月道。
精神力強越強,感知就越敏銳,在這漆黑不見五指的松林裏面,安久便顯得至關重要了。
“嗯。”安久應了一聲,忽然感覺到有一個身子緊緊偎了過來,軟乎乎的感覺讓她渾身寒毛陡然豎起,“滾開!”
樓小舞撇撇嘴,身子縮回去小半寸。
一片漆黑裏,梅亭瑗不能視物亦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情,遂壓低聲音嘲諷道,“不是站在高手旁邊就安全,人家可能懶得管你,哈。”
樓小舞哼哼兩聲,表示不屑與她說話。
“斂神。”樓明月道。
所有人噤聲。
松樹林裏靜如一潭死水,但集中精神力去感知便能聽到遠近松針悉悉索索的掉落聲音,宛若細雨。
微風拂過,安久嗅到一股酸酸的異味,轉眸看見樓小舞四處張望,突地擡手将她腦袋按下去,“低頭快走!”
上方松樹林嘩啦啦落了一陣露水樣的東西,沾到鬥篷便發出“刺啦”一聲,竟是把這能防刀劍的鬥篷腐蝕出一個個小洞。
衆人不敢說話,趕緊攏緊鬥篷,聚集内力拼命向前沖。
這時安久便顯出弱勢了,她内力初成,起到的輕身作用有限,若還是用從前那具身體,想跟上他們并非難事,但是此時身體還比較弱,人的肌肉、韌帶等等都是要通過鍛煉來強健,現在就算強行激發潛能也實在有限,倘若超過身體承受能力反而會造成傷害。
再強悍的精神力現在也不頂用啊!
前面幾個人悶頭狂奔,一出松林便靠在石階上呼哧呼哧的喘粗氣。
安久平時存在感很低,最爲關注她的樓小舞第一個發現,“十四娘不見了!”
“怎麽會?”樓明月看向梅亭竹,“她……”
梅亭竹皺眉盯着幽暗的松林,她對梅久沒有内力的事情一直半信半疑,現在看來竟是真的?
“怎麽辦?”梅亭瑗道。
“你也感覺不到她嗎?”梅亭竹問樓明月。這裏就數她的精神力最強,如果連她都察覺不到……
“有腳步聲。”
樓明月話才出口,衆人便都聽見了聲音,在這裏絕大多數人都會用輕功,故而腳步聲極輕,隻有安久才會發出這麽大的聲音。
“有人。”安久道,“其他家族的人陸續到了。”
一時間梅亭竹心裏冒出許多可能性,這一次偷襲有可能是其他家族所爲,也有可能是先前那批人,然而不管是怎樣,都說明一個問題——那批人是有針對性的襲擊,而不是對所有家族都下手。否則後面過來的人豈能輕松穿過斷裂的棧道。
難道真是聖上已經容不下四大家族了!
“有多少人?”梅亭竹問。
“十個。”安久道。
聽說人數不算多,衆人便稍稍放下心來。
梅亭竹道,“我覺得在棧道上襲擊我們的人還會出手。我們慢點,等他們一起走,若是他們敢動手,十四娘和樓二娘便用精神力威懾。”
樓明月點頭,“好。”
安久亦答應。
後面一群人從樹林裏出來,發現前面不遠處有人,低聲商議了一會兒,便跟了上來。
“諸位。”爲首的青年拱手直言道,“咱們兩方人數不少,想必手裏多少都有兩幅圖,見着東西再分高下,如何?”
他的意思是,各自去尋各自的天書殘卷,若是不巧手中地圖一樣,見到東西再打不遲。
樓明月環視一圈,發現竟然有六個家族。
原來這些人是獨行者、或殘餘隊伍拼湊在一起。
他們見對方是梅氏和崔氏,便轉向另外一個方向。
梅亭竹突然開口道,“你們原本打算走這邊,爲何刻意換方向?”
那一行人紛紛頓下腳步,爲首者道,“你怎麽知道?”
“呵。”梅亭竹輕笑一聲,換上輕蔑的語氣,“膽小如鼠!我們走。”
她轉身間,便将自己的内力卸掉,學安久腳踏實地的走路。
那群人心覺得她是激将法,其中必然有詐,但是轉眼瞧見那隊伍裏竟然有兩個内力很低的樣子,還有幾個很一般,再打量他們渾身狼狽,便猜到梅氏和崔氏是遭受到重創了。
“跟着他們。”爲首青年道。
“大哥,會不會有詐?”其中有人道。
青年道,“怕什麽,咱們人多勢衆,你想讓那娘們看不起嗎!”
獨行者要麽就是想保命,無意于天書殘卷,要麽就是武功極高怕最後與本家人搶奪,而這一群人已經到了這裏,定是沖着天書殘卷而來,其武功自是不低。
就算真的與兩大家族打起來,他們也不怵。
巨塔的第一層十分寬闊,塔身上布滿浮雕,平坦的石路旁邊矗立一座座佛龛,安久認不出裏面供奉的不知是菩薩還是佛陀。
十九個人走在一起,特别壯膽氣,那些沒有被神秘人伏擊過的獨行者頓時放松下來,竟是有人忍不住調戲起梅亭竹,“小娘子不是說咱們是鼠輩?你且近前來瞧清楚點,莫看錯了。”
梅亭竹一言不發,那些人兀自覺得無趣,又不敢真的上前調戲,嬉笑了幾句便不再滋事。
走了一小段路,樓明月在一個洞窟前停住腳步,用精神力稍一探查,感覺裏面沒有人,這才帶頭走進去。
安久走在最後,駐足看了旁邊佛龛裏供奉的像,這裏的佛像都有真人大小,影影綽綽的好像到處都是人,若有高手屏息隐藏其中,怕是一時也難以發現。
踏入洞門,裏面是窄窄的甬道,兩端看不見頭尾,越往裏面走便越黑,就連安久的視力都隻能隐隐約約看見影子,其他人基本就像瞎子一樣。
後面的人進來之前還十分輕松,現在卻是沒有心情嬉鬧了。
“其中一卷天書殘卷就在第一層佛塔的最中央。”樓明月緩緩道。
梅氏和樓氏發現有人針對四大家族之後,天書殘卷對他們已經基本沒有吸引力了。四大家族中都有能增強功力的寶貝,哪怕比不上天書殘卷,也絕對不差,他們拼命隻是爲家族榮譽而戰。而眼下,還是保命要緊。
梅亭君問後面那些人,“你們在别處見到另外兩個家族嗎?”
他指的自然是四大家族,衆人一聽便明白。
衆人一陣沉默後,其中有個人道,“我剛入寺的時候看見崔氏便避開了,後來便再未遇見。”
梅氏和樓氏衆人紛紛揣測,難道那兩個家族也遭遇伏擊?
“什麽人竟敢向你們動手?”獨行者青年突然問道。
“不知道,不是任何一個家族。”樓明月道。
青年忽而笑道,“你們故意激我們跟随,是想抵抗那些人?”
“不錯。”梅亭竹接過話,“那些人似乎在尋找私自結隊的獨行者襲擊,諸位與我們一樣,都是報了單獨行動吧。”
她說理由充分而笃定,就連事先知道内情的人差點都相信了,更何況那些不明情況的人。
青年七分玩笑三分真,“在下邱雲燑,還要仰仗各位了。”
“邱氏擅毒,是我們要仰仗你才對。”樓明月淡淡拆穿他,頗有些警告的意味。
邱雲燑微驚,幾十年前邱氏在控鶴軍中便是無名之輩,幾十年後更是門庭凋零,連五個适齡人都湊不齊全,沒有辦法才把他一個年過二十五已經開始奔三的男人拉過來充數,沒想到竟然有人能夠一語道破,看來四大家族在控鶴軍的勢力果然厲害,連《密譜》上的東西都能得知。
“有光了。”樓小舞欣喜道。
衆人忙探頭,果然見到不遠處有一束泛黃的微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