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挂在橫枝上,墨發垂下,柔澤若黑緞,安久看見他白皙如玉的腦門和如畫的眉眼,而下半邊竟然還罩着黑色面巾。
他一雙狹長的眼眸中似乎漾着笑意,裏面清晰的映着她的樣子。
安久趁機躍下樹,退離三丈之外。
剛剛出手的時候她想依照習慣一擊必殺,但是她很清楚自己不是這個男人的對手,對方沒有表現出惡意,若是将其激怒反而不妙,所以臨時改爲撥掉他的面具。
安久原本對他的真容并不感興趣,不過這個男人眉眼生的真是好看,她這回倒是真想把那層面巾也扒下來了。
男子跟着躍下樹,彎身撿起掉落在草地上的面具,長發随着他的動作從肩上滑落,竟是絲毫不亂。
安久心想,果然是原生态最健康。
“不愧是智長老看中的人,隻用看便能學會。”他站在樹蔭下仔細打量安久,清朗的聲音很溫和,“相信不久我們就會再見。”
還餘尾音,人卻已經不見蹤影。
安久超群的視力也僅僅看見一道殘影沒入竹林裏。
“那……是在祠堂裏見過的……”梅久剛從震驚裏回過神。
安久沒有答話,回到樹下把那本基礎拳法撿起來。
安久不知道那個男人的身份和目的,可這短短的一個照面,讓她震驚不已。那個男人剛剛說“隻用看便能學會”,肯定是監視她有一段時間了,而她根本沒有察覺!就連對方如何靠近,她也感覺不到!
一方面,是她與這具身體還沒有達到完全契合,另一方面,證明這裏的功夫比她從前練的要高深許多倍!就算是從前的她也未必能夠與那個鬼面男子抗衡。
也就是說她所會一切技能,在這裏并沒有什麽優勢可言,就算加上從前多次殺人的經驗,恐怕最多隻能對付梅亭瑗之流,這還不算,更可恨的是,她現在連自己的身體都沒有!
如此想來,她現在的處境實在太不容樂觀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自身具有一定的基礎,而且似乎對這些功夫的悟性尚佳。
一番思索,安久再看手上這本基礎拳法的目光就不一樣了——她需要學習,無論在哪裏,隻有擁有足夠的能力才有資格選擇未來的道路。
安久翻開拳譜,開始認真的照着上面的人形比劃。剛剛展開架勢,她便聽見有腳步聲,于是立刻停下動作。
梅亭瑗正在受罰,不敢停下來找茬,看見安久之後冷哼了一聲,迅速跑遠。
安久繼續練習。
梅久能夠感受到安久的心态,便沒有阻止,她想反正一時半會不可能練出什麽成果,并不違背母親的交代。
可是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梅久的意料!快到傍晚時,安久已經能夠流暢的将這套拳法從頭打到尾。
梅久不知道她打的怎麽樣,但能感受到肢體上的勁力,可想而知不是隻擺擺樣子而已。梅久不曉得應該說些什麽好。
傍晚。
安久把羊群趕回圈内,便将身體交還給梅久。
“十四娘。”陸清明站在羊圈外。
梅久施禮,“先生。”
“可有所領悟?”陸清明問道。
安久在看書的時候,她不能避免的也看了,那些動作都很簡單,她記性很好,就算是現在讓她比劃,也能照葫蘆畫瓢擺出來,可是她心裏知道不一樣。這具身體她用了十幾年,從來沒有調動出安久打拳時候的那種力度。
“能比劃幾下,可是并無領悟。”梅久照實回答。
短短時間也是在情理之中,陸清明點頭,“那好,你且比劃比劃。”
這裏除了她就隻有陸清明,梅久咬咬牙,決定豁出臉皮。
陸清明對梅久的态度很滿意。他很明白梅嫣然的想法,知道梅久自幼是被當做尋常閨閣女子教養長大,哪怕不會像外面其他娘子那般謹遵三從四德,至少也是個舉止優雅的淑女。
這個女孩能夠放下根深蒂固的東西,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陸清明這樣想着,沖她颌首,示意可以開始了。
梅久回憶了一下之前看見的動作,跨步、擡手、旋身、出拳……
夕陽餘晖,勾勒少女姣好的姿容,一舉一動間宛若仙鶴翩然,美麗不可方物。
陸清明失态的瞪大眼睛,越往下看,一張老臉幾乎皺的越難看。
真是大開眼界了!
他活到這把年紀,從來還沒有見過有人把剛健的拳法弄成柔若無骨的舞蹈!
簡直是在亵渎這套拳法!
“給我停下!”陸清明怒道。
梅久吓的一個踉跄,趕忙收了動作,不安的瞅着他。
陸清明見她一副受驚兔子狀,更加不高興,他深深呼吸了幾次,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道,“記性不錯,也挺好看,不過你必須明白,武功是用來揍人的東西!你這樣給人撓癢癢還嫌輕啊!”
“是,學生記住了。”梅久眼眶發紅。
陸清明無奈的歎了一聲,“你先回去仔細想想我說的話,明日我再教你。”
“是。”梅久欠身告辭。
陸清明看着梅久走路弱柳扶風的樣子,又是一歎,不到兩個時辰就能把這一套拳法比劃出來,說明她有很好的記性,不過相較之下,陸清明更情願她出拳有力一些,哪怕隻能打出一招半式也好。
“罪過,罪過,今日又犯嗔戒。”陸清明決定回去抄經。
梅久走到下山的路口,梅如焰早已在哪裏等候。
梅久遠遠的便看見她眼角有一塊青紫,滿手血紅,當下快步走了過去,“你怎麽弄成這樣?”
“姐姐。”梅如焰聲音有些疲憊,擡了擡手,面上笑容一如平常,“練琴弄傷了。”
梅如焰有一雙纖長漂亮的手,潔白如玉,十指纖纖,瘦而不見骨,就像拈花佛手一般,此刻尖尖的指頭上滿是血泡,顯得觸目驚心。
這樣的血泡不是不小心劃破,而是練琴過度所緻。梅久心疼的看着她,“那臉上呢?陌先生看起來像仙人一樣,難道會動手打人?”
“他?”提到陌先生,梅如焰神色古怪,“他才不舍得動彈那雙尊貴的手!他要整治我,動動嘴皮子就行了,還用得着出手嗎!”
“要不幹脆換個先生吧!清明先生很好,不如你同趙山長說一聲,以後咱們也能作伴。”梅久道。
梅如焰語塞,别開臉輕聲道,“他也就是性子高傲的讓人生氣,倒也不是特别壞,是我懂得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