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翠看着眼前這個柔弱少女,心中覺得很怪異。在大家族裏生存的人,人前一個樣人後一個樣再正常不過,梅久不在她面前掩飾自己,應該是一種全心全意的信任吧,可是她覺得梅久的兩面太極端了,一會兒暴力、口無遮攔,一會兒又羞怯小心,好像完全沒有關系的兩種性子,真的能存在于一個人的身上嗎?
雯翠心中計較着,面上不改溫和,“不知,丹娘子生莫郎君時難産沒了,姑爺是杏林世家,是太醫院禦醫,後來不知犯了什麽事兒被革職,聽說因覺得無顔回鄉,出了汴京,在郊外長亭便服毒自殺了。”
在組織沒有任務時,安久有時會接外單,接觸的多了,所以一聽這件事情的始末,就直覺莫思歸的父親不是自殺。
梅久沒有想的這麽深,隻是唏噓,“怎麽能爲了臉面扔下幼子呢?”
“是啊!”雯翠歎道,“姑爺家是兩代單傳,就隻剩下這一根獨苗,姑爺怎麽就舍得呢?枉費丹娘子豁出一條命替他們家延續香火。”
梅久奇怪道,“咱們家的女兒不是說不外嫁嗎?怎麽姨母可以外嫁?”
“也不盡然的。”雯翠斟酌了一下,才道,“丹娘子是二老夫人的親生女兒,據說是個絕色美人。百年前梅氏受過詛咒,後代都活不過三十歲,所以留下遺訓,梅氏子女都要練武強身健體。有些實在不合适練武的,便隻好嫁出去,成爲别家的人,也就不會受到詛咒了。”
梅久從腳底闆開始發涼。
“漏洞百出!”安久嗤道,“也隻能糊弄梅久這種白癡。”
梅久一僵,心道,“有些話你在心裏想就好,幹嘛非得說出來呢!”
“嘴長在我身上,我愛說不說,耳朵長在你身上,你愛聽不聽。”安久道。
梅久有些惱怒,“你從來都不顧及别人感受嗎?”
“你了解我嗎?不了解就不要胡亂指責!”安久聲音微冷。
梅久以爲傷害了她,愧疚道,“抱歉。”
安久對梅久的認錯态度比較滿意,“想當初,我計算了很久,用什麽樣的速度、角度、距離,子彈射/入人體哪個部位比較不會引起劇烈疼痛感,你敢說我不考慮目标感受?”
“你太殘暴了!”梅久已經面無人色,她聽不懂安久的話,但可以意會意思。
站在一旁的雯翠聽不見兩個靈魂的内心對話,隻看見梅久臉色越來越蒼白,還以爲是“詛咒”的事情吓到她,連忙安撫道,“都怪奴婢嘴碎!娘子,這都隻是傳言而已,不會有事。”
梅久陡然回過神,勉強笑笑,腦袋裏卻是一片漿糊,不知該說點什麽掩飾,“我沒事,隻是……隻是心裏對表哥……”
很憐憫很愧疚。
被吓唬久了,梅久膽子漸漸大了點,況且與安久魂魄有聯系,能感受到她沒有惡意。
“這都是命數,不怨娘子。”雯翠安慰道。
“我想一個人靜靜。”梅久屈膝坐起,把臉埋在腿上。
雯翠起身,臨走之前提醒道,“好,娘子不要自責,按規矩這三晚是要在聽松院過夜,明日一早行拜師禮,後天開祠堂祭祖。奴婢晚膳時過來叫您。”
“嗯。”梅久應道。
待雯翠一出去,梅久幽幽道,“沒有什麽補救辦法了嗎?”
安久道,“都說了,這事不是某一個人的錯,補救什麽補救,他那種輕浮浪蕩的性子,早晚會在女人身上栽跟頭,早給他提個醒挺好,再說,你以爲入梅氏族譜是什麽好事情?我看未必。”
梅久臉色劇變,“你方才說‘漏洞百出’,不是指雯翠在撒謊?那詛咒……”
“梅氏受詛咒如果是真,爲了保住香火延續,讓兒子習武就行了,反正女兒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隻要嫁出去都是性命無憂,梅氏反而把資質好的女兒全都留了下來!爲什麽呢?”安久問道。
梅久想了想,歎道,“是啊,果然很奇怪!我想不通。”
“我暫時隻能想到一個答案。”這也是安久根據這幾日得到的信息捋出的結果,“那就是,梅氏要求子女練武,隻能夠減少後代早夭率,而不能完全避免早夭,因爲子女死亡人數太多,如果不把女兒也留下,保不準會門庭凋零!”
所以這麽大一個家族,主子才隻有六十幾個人,這還不知道算不算入贅進來的姑爺!所以梅嫣然才會帶梅久逃離!所以梅嫣然對于回家的表現才那麽反常!
至于那天夜裏,那群黑衣人爲什麽會追殺梅久,安久還想不通。
梅久張着嘴,滿心驚懼,在梅花裏一切很正常,不像安久說的那樣可怕,但她找不出什麽理由反駁,且潛意識裏相信安久的話。
“不信的話,你現在去找你母親試試。”安久道。
梅久道,“爲何?”
“如果不出我所料,你母親肯定反對你入族譜,所以被軟禁了,否則這麽大的事情,她怎麽會不露面?”
“我這兩天都是與她一起吃飯……”梅久這幾天經曆的事情太多,自顧不暇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其他,而且梅嫣然一向是一個行動勝于語言的母親,她們母女之間感情很好,但溝通并不密切。
安久無所謂的道,“那試試咯?”
梅久頓了一下,旋即下床,略略整理儀容之後把雯翠叫進來。
“陪我去看看母親吧。”梅久盯着她。
雯翠表情與往常無異,笑容依舊那麽可親柔和,“嫣娘子去陪老夫人說話了,恐怕要留在老夫人那裏用晚膳。”
“我真的很想見她。”梅久堅持道。
“現在時間還早,去一趟避香居應該還來得及。”雯翠沒有拒絕,“奴婢先去派人去看看渡口還有沒有空船,讓人先禀告老夫人一聲,免得驚擾她老人家。”
“好。”梅久道。
“你怎麽看?我警告你,我容忍白癡是有限度的,不要一再挑戰底線!”安久警告道。
梅久默默搖頭,“去祖母那裏,婢女婆子一堆,我恐怕難與母親單獨說會話。”
“這還差不多。”安久對她的回答還算滿意,“嗯,總算從白癡進步到了蠢貨,雖然看起來沒有什麽區别,但我對你身堅智殘還不懈努力表示欣賞。”
梅久道,“你不要說這是在誇我。”
安久道,“這是很顯然的,你聽不出來?”
“你說是就是吧。”梅久沒有心情和她鬥嘴,她本以爲回家就萬事無憂了,誰知道這梅府處處透着怪異,還有什麽可怕的詛咒!梅久是真的迫切想要見到母親,而不是隻爲了驗證安久的話。
“你不是還有母親?爲什麽會被賣到青樓?”安久總算就機會詢問。
梅久似乎在刻意回避這段記憶,所以安久怎麽搜尋都不能得知,之前梅久對她又怕又戒備,她說一句話就能把小姑娘吓個半死,更别提問問題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