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城,裴仁帶着一百多人推着十三輛辎車走在保康街上。
長街周邊的百姓都從門縫裏看着這十三輛辎車,讓裴仁有些毛骨悚然。
他有些擔心自己的目的地還沒到達,就有可能被這些餓極了的饑民給搶了。
雖然很同情這些饑民,可他一點兒也不敢将車上的糧食給他們施舍。
因爲,隻要施舍開始,就不可能停下,直至所有的糧食都被饑民哄搶一空。
現在隻能靠一百多護衛明刀明搶的看守,才能勉強鎮住這些饑民。
“稍稍走快些!”裴仁命令道。
車隊的行進速度稍稍加快,朝着圈禁禁軍的營房走去。
最終,裴仁一路有驚無險的安全到達了營房大門外。
“站住!”營房外面的金兵擋住了裴仁一衆,說話的是一個漢人。
“将軍,我們是給大營送糧食的。”裴仁掀開了辎車上的遮蓋,漏出上面的糧袋。
“上次不是你吧。”這漢人問道,走上前,抽刀一刀插進糧袋之中,抽出,小米從刀縫中流出。
“之前的糧商撐不住了,我…”裴仁說道這裏,面上露出一種爲難、悲戚,捎帶痛苦的神情,就好像自己很倒黴,被抓來送糧。
金兵秒懂,不用再解釋了。
其實這次送糧的差事是裴仁花錢買的。
他答應原來的糧商,把他們一家人送出城,還給了他們一些錢,才取得了這項差事。
這種冤大頭的行爲,對于原來的糧商是一種絕對的誘惑,因爲現在給金兵籌糧可是絕對的苦差事。
不說市面上買不到,就算買到了,實際價格也會比金軍的收購價高到天上,這完全就是一種變相的搜刮。
“你很不錯啊,送來的糧質量比之前的好多了。”這金兵捏起一把小米看了看,然後說道:“給這些宋兵吃了可惜了。”
估計之前的糧商爲了省本錢,送給宋兵的糧食裏沒少摻土石雜質。
“我也不是很懂,不敢欺瞞将軍們,這批糧食算是把我們家家底給全部掏空了。”裴仁哭喪着臉說道。
這時,由其他金兵也在其他糧車上戳了幾刀,驗證完畢,都是糧食。
“好了,你們進去吧,跟着他。”說漢話的金兵應該是個小将,指派了一個小兵帶路。
“好嘞。”十三輛辎車再次啓程。
“等等,到了這裏,這些護衛就沒必要進去了。”金兵小将攔住了打算繼續跟進去的護衛。
這一變故超出了裴仁之前的預料。“你們在外面等着吧。”不過裴仁沒有多話,隻要讓他們進去,人少點影響不大。
辎車一直行進到營房中間,方才停下,小兵讓裴仁等人原地等候,自己進了一個營房。
裴仁一路上都在小心觀察,營房裏的宋兵沒有一個在訓練的,從一些打開的房門看進去,可以看到大部分宋兵都躺在床上挺屍。估計可能是因爲吃的不夠,隻能用減少活動的方式來減少身體的消耗。
看來,這些宋兵被餓的夠嗆。
過了一小會兒,小兵帶着十幾個宋将出來。
“這次若是還和上次一樣,我們就算是拼死也要和完顔宗弼讨個說法了。”打頭一位中年人旁邊的青壯邊走邊說。
“你自己看吧。”小兵雖然沒有什麽官職,但因爲其金兵的身份,所以在這些宋将跟前竟然一點兒也不怯場。
青壯宋将上前從刀縫出抓起一把糧食看了看,還把縫隙撕開,看了看裏面,方才點了點頭。
“既然沒問題,就讓你們的人卸車吧。”小兵大呼小叫道。
“有問題,這次的糧食太少了,比上一次的還少,根本不夠三天之用。”青壯宋将說道。
裴仁估算宋軍還有兩萬多人,确實太少了。
“就這麽多,要怪就怪城外的勤王軍吧。”金兵說着就往外走,也不管裴仁等人的死活。
“将軍,請等等。”裴仁開口道。
小兵站住,扭頭看向裴仁:“你們卸了車自己走就是。”
就在這時,站在小兵後面的一名車夫突然從腰後抽出一把短刺,上前勒住小兵的脖子,短刺連續在其左胸刺了四五次。
裴仁見目的達到,不再看他,轉頭面向中年人:“當面可是張相公?”
張叔夜等人也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到:“你們是?”
沒有否認,就是了。
“張相公可知道,太上皇已經被金人加害了?”趙佶死于金人之手,是裴仁這兩天在開封城内宣傳開來的。
“聽說了。”張叔夜點了點頭。
“張相公可聽說過陳家軍陳遜?”裴仁再次問道,陳遜在開封城内的名聲也是他宣傳的。
“聽說過。”張叔夜再次點了點頭。
這時,周邊營房的宋将、宋兵看到變故已經都圍了上來。
“我家将軍讓我問相公一句,血可還熱?”裴仁被宋兵圍在中間,一點膽怯都沒有,盯着張叔夜昂聲問道。
這種膽魄不是剛才宋兵的狐假虎威,而是裴仁本身就具備的,看起來比剛才的金兵有底氣太多了。
“你什麽意思!”剛才檢查糧車的青壯宋将輕吼道,估計他也擔心這裏動靜太大驚動了外面的金兵,所以将聲音壓的很低。
“城外勤王軍在拼死拼活的抗金,金兵一波接一波的被調出開封城,現在開封外城基本已經空虛,隻剩下内城三萬金兵。”裴仁将城内的金兵數量說少了一萬:“鄙人鬥膽再問相公一句,血可還熱?”
“你所說,可都是真?”張叔夜身上的精氣神逐漸凝聚,不複剛才半死不活的神态。
“句句屬實!”裴仁躬身行禮,他知道張叔夜已經有決定了。
“可我們沒有武器。”張叔夜旁邊的另一個青壯宋将朝着張叔夜提醒道:“父親,此人來路不明,三思啊。”
“我們沒有選擇了,看看金人今天送來的這一點糧食,遲早有一天,我們會被餓的手無縛雞之力,到時候就是金人案闆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張叔夜走到糧車前,抓起一把小米,放入嘴中,開始幹嚼。
“與其腹中空空被金人宰殺,我甯可飽腹與金人拼一把!”張叔夜不愧他打了一輩子仗的老将,氣勢确實比裴仁強多了。
單單站在這裏,簡簡單單兩句話,加上生嚼生米的舉動,直接就将在場的宋兵宋将情緒都調動了起來。
“伯奮,告訴将士們,今日報餐一頓。”張叔夜對旁邊的的兒子交代道。
臣不密則失身!作爲老将,他知道,就算要舉事,也不能現在就暴露出來。
“張相公,老骥伏枥,志在千裏!這是我們将軍獻給您的禮物!”裴仁很高興事情發展的這麽順利,連忙将早就準備好的裝備獻上。
隻見他走到中間的一兩辎車上,掀下車上的糧袋,将車闆一拳砸出一個洞,然後掀開。
薄薄的車廂闆下面竟然還有一個空間相當大的暗格,而暗格裏面竟是密密麻麻、擺放整齊的長槍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