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從澎湖返航,順風南下,初十返回東莞。
連續坐了五天的海船,剛踏上東莞港的陳遜腿都有些軟。
陳遜本打算直接回陳家莊休息的,可在南丫島補給的時候收到了一個壞消息,不得不親自來東莞處理。
“郎君。”管家葛長早已經在港口上等候。
“多大個事,還讓你親自在這裏等着。”陳遜摟着葛長的肩膀親切問候。
葛長在陳家主要負責管理海貿,可以說是陳家的搖錢樹,當年要不是自己在麻逸救了他一命,以陳家當時的體量,根本就不可能招募到這種層次的人才。
“事倒是不大,就是兆頭不好。”葛長從身材上看更像一個武師,身高比一米七五的陳遜還要高半掌,其人籍貫泉州,世代經商,自小跟着家裏的船隊跑東南亞航線,最遠能到後世的新加坡。
跑海的風險很大,除了自然災害,人禍更令人難以防範。
一次正常的南下貿易,船隊在麻逸被當地人給搶了,葛長自己也被扣下。
麻逸的海盜送信回泉州要錢贖人,葛長是家中長子,被當做接班人來培養的,能用錢贖回來自然在所不惜。可惜葛家在籌錢的時候不慎漏了信,被競争對手知道葛家船隊陷在了麻逸,随即勾結泉州市舶司的太監給葛家扣了個漏稅的帽子,全家端了。
陳遜當年剛獲得磁場視力,率領家裏的海船南下開拓海貿線路,在麻逸被同一支海盜打劫,不過陳遜不像葛家,一向比較慫,且第一次開拓,船上裝的人比貨多,屬于标準的鐵闆。海盜打劫不成,反倒賠了夫人,讓陳家在麻逸有了第一個海外駐地。
葛長也是那個時候被救出來的。
之後的故事就很狗血了,好不容易回家的葛長卻發現已經家破人亡,隻能回頭又來找陳遜,因爲陳遜在海外比在大陸張揚很多,表現的很不安分,葛長覺得陳遜能幫自己報仇。
“我爲什麽要幫你?你還欠我一次救命之恩。”陳遜當時是這麽問的。
“我用我自己換。”陳遜心動了,能在海上航行不代表就能跑海貿,陳遜第一次南下就賠本了。
答應了葛長的條件,陳遜帶人偷偷潛到泉州,讓葛長親手手刃仇人,還從教坊、作坊救出了一些家人,之後又從充軍地買回了一些。
陳遜這麽嘔心瀝血的幫忙,葛長自然死心塌地。
“什麽兆頭?”
“我們可能被廣州市舶司盯上了,這次東莞縣押司和市舶務查稅應該是先一步的試探。”葛長回道。
“我們這麽小的體量怎會被市舶司盯上?”陳遜有些不敢相信。
不要以爲幾十萬貫家産就很多,在江南沿海地方,比陳家富裕的家族比比皆是。何況陳遜還将大部分資産都隐匿在海外,家裏的資産在名義上也分散在陳氏族人、手下名上,陳遜平時在大陸上行事又很低調,連父親納妾都攔着不讓,明面上并不算巨富,不應該被市舶司這麽大的部門盯上。
要知道,市舶司針對主要是番船,也就是向外國人征稅。
而且宋朝對商業是持鼓勵态度的,對海外貿易更是十分重視﹐市舶司中能招徕商舶的有功人員,往往會給予獎勵,對營私舞弊的行爲也是三令五申加以禁止。
葛家遇到的事情隻能算是個例,并不是整個市舶司都這麽黑。
陳遜一時間有些認爲是不是因爲自己家族遇到的劫難,讓葛長有些敏感了。
“因爲我們上面沒人。”葛長一句話打消了陳遜的懷疑。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自己現在就如小兒持金于鬧市,無人保護,看着太香了。
兩人沒有繼續聊,沉默着來到陳家在東莞購買的小院,招手讓人将東莞的暗探負責人找來。
“郎君。”負責人是一個百貨店的老闆,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估計開店都賺不了多少錢的那種。
“啓動廣東市舶司、東莞市舶務、東莞港市舶場、東莞縣衙的暗探,我要知道他們最近有沒有特别關注我們陳家。”
“是。”
在一頭霧水、消息閉塞的時候,陳遜不敢做決定,前幾年莽撞導緻的慘烈損失讓陳遜現在很少單憑臆測就行事做決定。
“配合他們,讓他們查。”這是對葛長的命令:“該給的好處照例給,但别多給。”
“明白。”葛長應道:“能否讓劉管家和陳家二伯配合我?”
“可以,我這就給他們寫信,讓他們全力配合你。”陳遜應道,陳家莊的産業大多屬于劉煜管理,而陳家二伯就是陳宜的二哥,平時管着陳氏族務,葛長需要他們配合很合理。
待兩人出去忙活,陳遜在書房翻看着東莞近期的報告,這都是暗探剛才帶過來的,一直等了一個多時辰,天都黑了,方才等來大伯陳福。
陳福在東莞縣做手分,在縣衙吏員中,僅次于押錄,相當于後世的科長、副科長層次。
不過宋朝吏員由于沒有上升途徑、正經工資待遇低,加上鄉村宗族自治,手分的權利并不大,說到底就是個文書。
“這次的事主要是吳主薄挑頭,鄭押司執行,挑選的人手都是平時和我們陳家不打交道的,我被排除在外,具體是什麽原因,怎麽操作,我不是很清楚。”
聽陳福這話,有些置之事外,這讓陳遜有些生氣。
再考慮陳福來的這麽晚,估計是怕被人看到,想要把自己摘到陳家之外,看來此次想要對付陳家的人來頭不小。
不過陳福的想法在陳遜看來,太愚蠢了。
這些年要不是陳遜供養,以陳福微薄的收入和不願意上下其手、盤剝百姓的性格,早就餓死了。
在那些想要整治陳家的人看來,他陳福就算是死,也摘不出去。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知道些什麽都說出來,後面我再不麻煩你。”陳遜已經決定,若是這次陳家的危機,陳福若不出力,今後就斷了他的供養。